第122章 难眠之夜

羊护在营帐外面也跟着笑起来。

之后就是抱怨声,跟着他走的这些士兵多是边塞本地的,因为和突厥人挨着,所以多少都懂些突厥语。

似乎是被几个把他们分配到这儿来的突厥士兵言语羞辱了,如果是一个人说不定就忍了,但是像几十个这么大老爷们,不说出来就憋屈了。

十几个人从那争论几句突厥语的意思,到人身攻击那几个突厥人的高矮胖瘦,期间还伴随着一些问候祖上,父母的话语。

到最后,一个人中气很足地做了总结:“这几个瘪三小子,还敢看不起老子,妈的连老子个高都没有,老子一拳一个,要不是顾忌着咱将军,就应该摆擂台,好好教训教训这些个狗娘养的。”

另一个就跳起来笑他:“就你还一拳一个,你连我都打不过,上次咱们过招的时候你看到我直接双手举着要投降。”

“我那是让着你,真跟他们打起来,看老子不打得他们哭爹喊娘的。”

就这样又掰扯起来。

程吉无奈地听着他们胡扯,端了脚盆刚出营帐,就看到羊护站在外面,刚要叫“将军”,忽然想起什么,咳咳咳地咳了几下。

奈何里面的讨论比较激烈,也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听到的还在那儿问:“吉子,你这是被洗脚水给呛着了?”

羊护听笑了,程吉端着洗脚水脸上只有苦笑。

他把盆放下,硬着头皮道:“将军,你也知道他们就是这样说话没个把门的,等之后我会好好说他们,让他们注意……”

羊护把自己身上带着的酒囊扔给他,挥挥手让他别提这个。

程吉接过酒囊,却没动,疑惑道:“将军,你知道的,我不喝酒。”

“你就当试试,不喝酒有什么意思。”

程吉扒开塞子,喝了一小口,苦着脸说:“辣得刺啦嗓子。”

羊护从他手里拿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用手背一抹:“那是你喝得少了,等你再喝得多一点,就知道它的好处了。”

“今天那几个突厥士兵怎么说你们了?”

程吉没想到他听得这么多,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说:“说我们是大庆猪,在大庆混不下去,所以跑来做他们的奴隶。”

这些人里他的突厥语是最好的。

“艹了”羊护狠狠啐了一口:“这还注意什么?他们能说我们,难道就不能我们说回去了。都是娘生父母养的,谁又比谁低贱?”

“可他们这些突厥人里肯定也有一些懂我们大庆话的,如果被人听到,传开,这样,将军您在可汗面前怕是会很难做。”程吉老实道。

“你们都跟着我这个头号卖国贼,一起被钉死在大庆的耻辱柱上,我要是让你们连说句话的自由都没了,那我将来都没脸去见死去的弟兄。”

他拍拍程吉的肩膀:“行了,一会儿回去吧。还有,让他们别总是取笑顺子,这个年纪的正是好面儿的时候,总笑话哪行。”

“是,将军!”程吉答道。

见羊护走了一两步,程吉又忍不住问道“将军,您是真的要攻打庆州城吗?”

羊护半转过身子,偏头问“怎么?你还是舍不得故国?”

“不是,属下当时既然决意要跟着将军,将军的任何决定,属下都会服从。”

程吉一双眼睛里满是认真。

看得羊护心里一暖:“我记住了。”

……

这一晚,几乎所有人都没能早睡。

这一轮明黄的半弯月下,吸引了多少身处不同地方的人的目光,又有多少人看着月亮,想到了某个可能也在看月的人。

一轮明月夜,千里寄相思。

这一夜,胡大知道了羊护叛国,突厥与大庆开战的消息,而妙医乡主生死未知,躺在床上,看着月亮,久久没能合眼。

这一夜,胡二娶了一个乡绅的女儿,对方家里殷实,又不嫌弃他们家境,对他还算中意。

只是喝了许多酒,到洞房花烛夜后半夜,看到窗外的月亮,想到他们过去掌柜的,温宁可能死在千里之外的地方,突然就打了一个寒颤,清醒了。

这一夜,羊护看着十几里外的庆州城,又抬头看看月亮,总觉得没有在庆州城上看得明亮好看,一个打了约摸有十几年仗的将领突然就有些疲惫了。

这一夜,温宁看着外面,忽然就想到了前世的月亮,都是一样的月圆月缺。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庆州城里有不少军医,也有现成的药铺,她背后有伤,还真不方便照顾这么多人,所以进城后,温宁就把伤员移交给城里的军医,需要照顾的对象就变成了她自己一个。

只是,她还记得那个十六岁担心自己腿会瘸的少年,在把他们交到军医手里之前,先把大致情况,她掌握的一些现代的护理经验,还有她觉得最为高效的方子都告诉了军医。

现代的一些护理经验尽管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雏形,不过他们多的经过治疗的经验,似是而非地知道一些。温宁简单的几句话,积淀的却是后人几十年,甚而是上百年不断探索才得出的东西,在这里可以说是十分先进得了。

听得那个军医立刻就激动地问她是否有师傅,她来到这儿后一直听得都是京城那边的话,应该也就是大庆的官话,这儿的李广安见他们说的也是官话。

而这个军医说的就是方言了,温宁听了几遍,才明白他是想要拜自己的师傅为师。

温宁说自己没有师傅,军医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看外星人了,又想要拜她为师。

学习不分岁数,这位军医不耻好学的精神,温宁倒是还挺感动。只是她之前已经收了胡大,胡二为徒,现在又要给他们添一个四十多岁的师弟,总觉得有些怪。

温宁没有答应,那军医显得有些失望,不过温宁说可以经常会告诉他一些自己行医的经验,有什么不懂还可以找她答疑解惑。

那军医才又开心起来,看着她的眼神也有些奇异,像是不太理解,然后郑重地向她行了一个学生见夫子的揖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