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争锋相对

玛蒂尔达早早起来,没用吉娜帮忙,推开窗户,早上清凉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和树叶的苦涩味一并传来。

闻着这股新鲜的空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填充进肺部,又慢慢深呼一口气,再把积攒了一晚的废气排出去。大脑得到氧气供养也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转动。

玛蒂尔达有些怔怔地看着窗外,高高的蓝色天空上晴空万里,离地面不高的半空中却覆盖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远处的树林和房子笼罩在蒸腾的雾气中,显然昨晚下了一场大雨,以致水汽到现在也没有蒸发干净。

冷空气顺着打开的窗子涌进温暖的房间,冷暖空气在房间里做了个交换运动,皮肤受冷空气一激,玛蒂尔达突地打了个冷颤,她起来到现在还只穿着一身薄薄的棉质睡裙呢。

吉娜推门进来就看见小姐站在窗户边,房间里冷冰冰的,她赶忙拿起床上的毯子把玛蒂尔达裹地严严实实地。

“您怎么不等我来服侍您换衣服呢?冻感冒了怎么办?下人们也会在您走后进来给房间通风的!”

她满脸不赞同地把玛蒂尔达塞进被窝,绕过床铺把窗户关上,又把热滚滚的咖啡送进小姐手里。

玛蒂尔达乖乖地双手捧着热乎乎的杯子看着吉娜忙来忙去,不敢狡辩。低头喝口咖啡,暖暖的的水流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流进胃里,热量散到身体各处,浑身都暖和了许多。

“昨天新来的客人,那位达西先生起来了吗?”玛蒂尔达问道。

“还没有,达西先生的男仆说他家主人一般会在八点半左右起床,现在还是七点呢。”吉娜答道。

“哦!”说完,玛蒂尔达也不再关注这件事儿,专心地喝着咖啡。

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吉娜安静而快速地收拾好房间,又从衣柜里翻出一堆今年新做的裙子,挨个挂在壁炉前的衣架上。

“既然家里有男客,那您就不能随便穿着衣服下楼了。至少衣服款式要更正式,最好配上全套的首饰。”

吉娜把衣服一件一件展开,正反都要展示,供小姐挑选。

玛蒂尔达显然对这个不太上心,随便瞟了一眼就定下了,“就选那套嫩黄色的裙子吧,帽子手套选淡黄色的那套。下过雨的路上肯定很泥泞,我今天不打算出去,这套在家里穿着舒服点儿。”

选定好的裙子被吉娜放在一边,其它的衣服都被塞回衣柜里等待下一次出来放风。

玛蒂尔达也把杯子里的咖啡喝完了,今天天气有点凉,裙子里套上两层衬裙还可以保暖,外面再搭一层同色系的罩衫,完美!

穿好裙子后接下来就是头发,现在十分流行的卷发要用半个手掌长、在小炉子里烧烫的火钳才能细细卷好,再用小卡子别成各种造型。

火钳的温度必须要靠经验掌握地恰到好处,既要可以把头发烫出想要的波浪效果,又要保证不会一次定型,以便下次还可以换造型,同时还不能损坏发质,一头发质油亮有光泽的头发可是女性的加分项。

这种卷发的技术可不是一般人能学会的,还需要主人家花学费派遣女仆去专门的学校学习,贵族家庭的夫人小姐还会有专门的梳发女仆就可见一斑。

吉娜就掌握着这门高级女仆才能学习的梳发技巧,玛蒂尔达的头发也由她打理。

“今天想梳成什么样子的发型?”吉娜现在玛蒂尔达后面,端详着梳妆镜里面的脸庞问道。

玛蒂尔达对着镜子左右扭头,观察了片刻,又从首饰盒里挑挑拣拣,选出了一条长长的珍珠项链递给后面的吉娜。

她指挥吉娜:“把头发都盘在后面,就用这条项链固定。”

吉娜在这方面可是个熟手,很快就把头发盘好了,然后戴上耳环、项链、手链。至于其它的,在家里只用戴上长手套就行,不需要戴帽子。

时间来到了八点,即使玛蒂尔达收拾地漂漂亮亮可以出去见人了,按照惯例这还不是下去用餐的时候,她必须等仆人来通知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才可以下去。

不然坐在餐厅里干等着,就像是在餐馆里眼巴巴等着食物被服务员端上来的劳动阶级一样,这不符合上流社会的体面。

而早餐前的这段时间,人们普遍会选择在待自己的房间里读一段书或者看几封信来消遣,或者出去散散步,回来就能正好赶上早餐时间。

显然昨天晚上的大雨阻断了玛蒂尔达散步的习惯。

吉娜进来回报说伯爵已经到餐厅了,正在看报纸,玛蒂尔达赶紧提着裙子小跑下楼,逮人。

按照一般贵族的习惯,前一天晚上舞会通宵后,第二天不到中午是起不来的,早餐通常就直接略过不吃了。但如果前一天没有活动,第二天不到九点半十点也没人下来吃早餐,大家的作息都很晚。

在帕逊家,作息倒规律些,每天早饭安排在八点半到九点之间。

她想乘这个没人的时间和祖父好好聊聊(重音)她多了一个‘老师’的事情!

“啊!蜜糖,你起来啦?赶快吃早餐吧。”老伯爵抖了抖报纸又合上,放在一边。

玛蒂尔达左右看看,很好!没人!她坐在祖父旁边,“你为什么要邀请这位达西先生住下,我可不记得两家关系有好到让他做我的一个不需要的‘老师’!”

“我能说这是一个老人的直觉吗?

老师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学会如何主动和一位先生相处。你以前实在太懒了!”

“你们相处时,不用考虑什么利益相关,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如果能从中挑出一位丈夫就更好了!综合各种考量,你不也认为嫁人利大于弊吗?”

“这就是我选达西先生的原因,一方面他离得近,家世也还行,另一方面,一个人品好的男士有助于开个好头不是吗?”

伯爵促狭地挤了挤眼,不肯承认自己的甩锅行为。

听完这番无耻言论,玛蒂尔翻了个夸张的白眼。

喂,真是够了!

不要把催婚说的这么高大上好吗?

还把你孙女形容地像个挑三拣四的渣女一样!

这时,餐厅外面传来男仆问候的声音。吉娜听到了,隐秘地捅了捅玛蒂尔达的后背。她接收到信息,立马端正坐姿,优雅地拿起餐具,一举一动尽显风范。

达西进来就看到这幅优雅的淑女用餐图。

“抱歉,今天是我来晚了。”达西歉意地说。

“不,时间还早。”伯爵示意他不用道歉,“像我这样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了,觉也少了,早早地就睡不着了。你们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该吃就吃该睡就睡。”

玛蒂尔达也跟着表达关心:“昨天下了一晚上的雨,您在这里睡得怎么样?有什么缺的务必要和我们说。”

达西说没什么缺的,仆人都很尽心,房间也很舒适。

伯爵还和达西聊了报纸上刊登的大主教的新任命。

吃过早饭,大家又把阵地转移到起居室。伯爵坐在角落里,举着放大镜装作沉浸在书里的样子,达西问仆人要了纸笔打算给尼日菲花园的宾利写回信。

玛蒂尔达见状,她和达西先生提议,邀请宾利先生和他的客人来郁金香庄园吃饭。

玛蒂尔达找了个话题。

“上次宾利先生来拜访时我并没有见到他本人,倒是听说他是位和善风趣的男士。

既然我们有您这位共同的朋友,那一定要请他来府上吃顿饭。或许您可以在信上写上我的邀请,一起来的客人们也请一起邀请来。”

达西也愿意转达这个邀请,他直接把邀请写在了信的末尾。

玛蒂尔达问道:“宾利先生的客人们除了您还有谁呢?”

达西先生说有宾利先生的姐姐路易莎·赫斯托和姐夫赫斯托先生,还有他的妹妹卡洛琳·宾利。

她又问:“我听祖父说您有个妹妹,乔治安娜,听说她正在女校学习。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学校,只在家里接受教育,不知道学校里一般都教些什么?”

达西先生说,女校一般会教授语法、历史、礼仪、音乐之类的知识。

玛蒂尔达也不是善于活跃气氛、寻找话题的人,面对达西这种一句话就聊进死胡同里性格也感到了棘手。

她接下来说出的话有点挑衅的意味。

“您一直就是这样话不多吗?是觉得我的话题没意思?或者,您觉得和我这样的女性没什么可聊的?”

达西扼然,“不,当然不,我尊重任何女性,也没有任何看不起她们的意思,只是我天生就不大喜欢聊天。”

玛蒂尔达直接追问:“即使你是出于尊重女性的想法,为什么不顺着我的话题往下多说两句呢?或者随便说点儿什么都可以,也好过这样沉默不语。让一位女性在哪里绞尽脑汁提出话题。”

达西说:“我觉得尊重女性并不是要顺着她们的任何意思,如果现在我要求获得男性的尊重的话,那你也要尊重我不愿多说的意思。”

或许觉得这话有点重,达西干巴巴地补充说:“既然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宾利一家,那么你可以根据自己的判断来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查尔斯是我的朋友,从我口中说出的词自然会偏向他。”

玛蒂尔达不肯放弃:“那你在社交时也是这样吗?在这种场合,你肯定会遇见不认识的人,那么你也不肯屈尊和他交谈了?”

“我从来只和认可的人交谈,其他没有必要的人也无需多关注。”

“那你认为我应该被划分为哪类呢?无关紧要的那类?”

这场谈话最后不欢而散,玛蒂尔达见识了如此傲慢固执的人,达西也重新认识了语言犀利、不留情面的帕逊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