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一做了一晚上的梦,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抽离的。
下雨了,窗外雨水滴答。
灼宝已经去上学了,她赤着脚做到窗子前,开着外面黑云压城的天空,莫名又想起那些梦。
“一一,最近爸爸要跟进一个实验,要好多天不能回家,你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去实验室?”
“要的爸爸,你等我一下,我去带上我的小枕头。”
只有六七岁的小惟一摸着墙回到房间,带上了自己最可爱的小枕头,和一个妈妈留给她的洋娃娃。
她不是第一次跟着爸爸去实验室住了,那里的床好冷,好硬,她住不习惯,只有带上自己的洋娃娃和小枕头还可以入眠。
后来她被爸爸抱着,一起坐车,去了很远很远的实验室。
爸爸的实验室很怪,建在一片山里。
每次去的路上,车子颠簸的就像过山车一样。
好在山里自然环境好,一路上鸟语花香。
不过越接近实验室,树木植被就会越来越少。
到了实验室所在的地方,附近将会寸草不生,连蛐蛐都没有。
爸爸就抱着六七岁的她,进了一扇沉重的门。
她是个瞎子,无法看清实验室的样貌,但空气中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化学药品味,让她很不喜欢。
实验室里的人很多,还有穿高跟鞋说外语的女人。
进去实验室以后不久,她就亲耳听到一个女人当着她的面和父亲说:
“老板,可惜了你和你太太这么好的基因,怎么会生出一个瞎子?以后她要怎么继承你的实验室?”
当时她听到就很生气,爸爸也很生气,训斥道:
“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好好做你的实验。如果这次你还培养不出我想要的东西,后果你是知道的。”
女人似乎终于有所忌惮,说话规矩了一些,道:
“老板,那基本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实验。你既想制造破坏力堪比HIV,但速效性要比它强大一百倍的病毒,又不让它具备传播性,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爸爸很冷硬地说。
后来小惟一在实验室里呆了整整两个月。
她很无聊的,因为实验室不是小孩儿能随便闯的地方,她只能每天呆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偶尔她会顽皮,偷偷溜出房间到处转一转,但每次都能被实验室里的人抓着,然后重新被丢回房间。
有天晚上,她实在是睡不着。
她知道很晚了,爸爸和实验室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了。
实在无聊的她,再一次溜出了小房间。
她扶着墙,慢慢地到处走。
实验室里的墙都是特殊金属做的,摸上去光滑极了。周围环境安静极了,她几乎听不到人的动静,只有一些机械和仪器的声音。
她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发觉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就打算原路返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就在她扶着墙转身要回房间的时候,空气中忽然破开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她吓得当场蹲了下来,抱着自己的头,以为是什么动物野兽。
毕竟爸爸说过,因为要做实验,实验室里会有很多小动物,比如什么小白鼠小青蛙,小猫小狗小猴子的也有。
但她后来一冷静,就觉得不对劲儿。
那么凄厉的尖叫声,怎么会是动物野兽的?那分明就是……人类。
当然,这里是医学实验室,如果有什么特殊病例的病患,那也是正常的,当时的小惟一是这么想的。
但她听到那声音实在是太害怕了,就决定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
可这个时候,她听到了几道匆匆的脚步声往她这边来。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她赶紧扶着墙躲进了拐角。
然后她就听到一堆人聚在一起交流,各种各样的语言,说英语的居多。
当时的她年龄尚小,自然听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知道她听到一个说华语的。
那人说:“不成,没救了,放弃吧,I代毒株的杀伤性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那个病人甚至没有撑过三十二分钟,脑袋全部被弑空。”
然后,另一个人说:“天哪,才三十二分钟?这和致命毒药有什么区别?毒药至少没有传染性,这毒株要是飞出去。整座城市不需要一个礼拜,三百多万人将会全部死光。老板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制造生化武器?”
“我不太care老板到底想干什么,不过既然都已经失败两千多次了,我不太想放弃。你们呢?”
然后,惟一听到一个女人哭了起来,情绪有些崩溃。
“那个女性,半小时前她还是个健康的,会说话会唱歌会微笑的母亲,现在她就已经变成了一滩浓水。我受不了了。那个房间全是MT,我不敢进去,我也不想再继续了。这一切都……都太残忍了。”
其他人纷纷安慰那个崩溃的女人。
“冷静,冷静。你要想想我们做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缇娜,你忘了我们的使命吗?人类科学的使命是救人。”
“可我们现在是在害人。”
“任何一个伟大的科学创举都是有一些牺牲的,缇娜……”
小惟一听到这儿,已经受不住了,吓得赶紧回答了自己的房间。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和爸爸说话。
她不理解成年人,也不理解身为医生,身为科学家的爸爸。
那道凄厉的尖叫声,和那些医科实验者的对话,在她成长过程的很多年里,都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爸爸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
一道滚滚天雷把惟一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那些事,大概是因为乔茉莉的死亡,全纵莫名感染上那种奇怪的病毒吧。
乔茉莉的死,还有待考究,说到底还是得从时芬佳那里下手。
至于全纵自己,看他醒来以后,自己怎么做决定吧。
惟一穿戴整齐,下楼吃早餐,发现林渡居然还没去上班。
“七爷,你怎么还在家?”
林渡的眼睛从一份报表里抬起头,眼神凉飕飕地盯着她。
“昨晚睡的怎么样?”
惟一笑嘻嘻,“很好啊,怎么了?”
“洪娇娇漂亮吗?”
“???”惟一喝牛奶的动作顿了顿,“啥?”
林渡的脸色别提有多臭了,“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