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棋不说话,看了看宗文丹,又看着苏梨琬道:“苏小姐这是何意?我们几位好友间的谈话,没有注意到声音大小打搅到你,怎么?连说话也不允许吗?”
苏梨琬索性坐回位置,慢悠悠地说:“是,向小姐说什么都可以,不过我分明听到你在说我刻意逢迎县主,又对你们不予理睬。这样诬蔑人格的事情,难道只许你们随意讨论,我这个被指责的人反而不能阻止吗?”
宗文丹皱眉:“纵使是说你又如何?苏梨琬,你好歹是个国公府小姐,怎么上赶着巴结清荣县主?连你国公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吗?”
苏梨琬反驳:“我不过是对县主说了一句,提醒她注意祝先生的考核,就被认为是巴结。向小姐一直跟在你们姐妹身后一步都不离开,又问县主对于衣服的看法,我做的还没她多,怎么?宗小姐都忽视了吗?向小姐在宗二小姐的眼里原来一直是个隐形人呐!”
这话说的刻薄又准确,直直地戳在向棋和宗文丹的心窝。果不其然两个人此刻看着苏梨琬的眼睛都好似在喷火。
“你血口喷人!”宗文丹走上前要给苏梨琬一巴掌。
苏梨琬反手捉住:“这就是镇南王府的教养吗?”
“好了!”
宗文卿出声制止,苏梨琬迎着她的目光,却没看见她的怒火。
宗文卿平静得出奇,她还替堂妹道歉:“是我妹妹莽撞,不该失言,望苏小姐不要责怪。”
宗文丹喊了声:“堂姐,她做得出还不许人说吗?”
“住口!”
宗文卿不是傻子,她或许很早前就知道向棋跟在她二人身后,只是为了攀附高枝。不过她并不在意,有一个能附和自己的人,也不错。
不过今日向棋先是借着与她交好的契机,接近沈令伊,又在堂妹宗文丹的耳边随意挑拨。宗文卿之前不动声色,尽收眼底。
果然宗文丹站出来和苏梨琬对峙,宗文卿余光一直盯着向棋,发现她看似委屈模样,却不会直接和苏梨琬争论,反而用自己委屈来引得宗文丹打抱不平。
她看着看着,心里微凉。
宗文卿带着宗文丹离开,连给向棋一个眼神都吝啬。
向棋脸色煞白,她看向苏梨琬。后者老神在在地安坐书案后整理物品,只给她一个后脑勺。
向棋咬牙,抬脚追去。
苏梨琬才回到府内,就有帖子递到盈霜院。她展开阅读,是陈蕴邀她前去逛街。
这很奇怪,苏梨琬合上帖子,坐在书案前动笔写回帖。一边写一边细想,怕不是章牧晏那边对陈蕴有了什么举动,她拿不准哥哥的心意才想从她这里旁敲侧击也不一定。
她的思虑并不作假。
陈蕴的父亲陈烊是京城大儒,入仕后几经波折,最终一步一脚印爬到了如今的位置,被皇帝亲自考验,授予太傅职位,教授太子读书。
李洵的陪读便是章牧晏和苏暨,因此三人自幼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陈蕴平日里性格大大咧咧,不知何为闺中女子的循规蹈矩,陈烊也不想她成为那种只依附他人的无主见之人。从她幼时起就悉心教导,陈蕴的学术水平并不在他的其他弟子之下。
然而自许多年前开始,朝廷已经不再设立女博士之位,陈蕴不能取得博士职位,只好到父亲的书阁中,帮忙编纂他毕生研究的书籍,以期未来能够印刷出版,以传后世。
陈母常夫人并不在意父女二人的事业,却对女儿的婚姻大事十分上心。她眼看着女儿一日比一日出落地亭亭玉立,心中感到十分骄傲的同时,也愈发焦虑。
什么样的郎君,才能入她的眼呢?
陈蕴两个月前猛然发觉,母亲常夫人不知不觉间给她配了四个大丫鬟,每个人都负责一部分她的日常生活,从穿着打扮到吃食用具,都安排的恰到好处,润物于无声。
这只是个开始,之后的日子,常夫人又请了宫中的教习嬷嬷,常驻府内教导陈蕴大家闺秀的规矩。
走路要步步生莲,吃饭要端庄从容,笑容要谦和有礼等等等等,陈蕴碍于母亲殷切的目光,只得咬牙坚持。
还别说,如此这般两个月下来,她规矩学的不怎么样,但是饭量与日俱增。
陈烊素来不屑那些酸文人编写的《女训》《女戒》之类,常夫人只得作罢。
要说陈蕴真的好无感觉吗?也不尽然。
她从小熟读经史典籍,可以对着文人才子侃侃而谈,一手行书连陈烊都要夸一句“风骨尽显”,陈蕴本身的才华气度并不在谁之下。
若是叫她因为某人的才学而心动,是几乎不可能的。
她虽饱读诗书,却不排斥话本野史之类的书籍,什么情爱之类的戏剧话本看了不知凡几。
看多了,心也便不再向往。
可是那日,苏暨揽着她的腰从落水的边缘救回她的时候,陈蕴真切地听到了自己内心怦然跳动的声音。
明明是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桥段,可是怎么就忍不住脸红呢?
陈蕴匆匆谢过苏暨,却也没了继续赏玩的心思。糊里糊涂地找到表姐说了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飘飘然回到家中。
她躺在床上,盯着床幔,心里纷纷扰扰。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那日,章牧晏拉住她倾诉情思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拒绝。
章牧晏不解地追问:“你当真一丝情意也无?”
陈蕴只觉得不耐烦,拒绝的话涌上嘴边,到底还是顾着朋友,委婉地说道:“我只当你是好友一般,男女之事从未想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仰起头看着章牧晏的眼睛,眼神坦坦荡荡,清澈明亮。
她口中所述便是心中所想,无一丝质疑。
可赏花宴,与章牧晏,苏暨二人同坐时,她却无法控制地想,若是那日说出那番话的人,是苏暨呢?她会不会还是依旧拒绝呢?
陈蕴内心忽然传出一句话:“不会。”
她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出自何种心态,是像兄长那般敬重信任苏暨,还是情人间的暧昧。
怎么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