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白手术很成功。
医生出来报平安的那一?刻,站在手术室门口的姜随腿都软了,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居然差点撑不住,卸了全?身力?气后往旁边倾倒了一?下,索性被姜之年扶住了。
“哥,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姜之年把他扶到椅子上。
“没有,就是站久了有点晕。”
白烟云费尽千辛万苦才把孩子生下来,孩子哭声响起的那一?瞬她已经熬不住了,凄厉又响亮的哭声惊醒了她,她知道自己躲不过这一?劫了,托护士给姜随留了句话,让他不要恨这个孩子。
随后撒手人寰。
那天姜随在开会,结束工作后给家?里的保姆打了个电话,想不经意问问白烟云吃饭了没,保姆跟他说?白烟云羊水破了已经在手术室里了,姜随怔了一?怔,迅速开车往医院赶。
快到医院时接到了医生下发的死?亡通知。
白烟云至死?都没等到姜随爱她,只有一?个卑微的请求,求他不要恨她的孩子。
姜念白被推进了观察病房,姜随看着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眼角有泪光闪过。
姜之年陪他坐着,医院走廊通风,两人的头发都被吹得颤动。
“念白说?她很喜欢我。”医生已经走光了,姜之年在一?片寂静中突然说?话。
“嗯,他经常跟我说?。”说?到姜念白姜随嘴角就带了笑,点了点头。
“念白也经常跟我说?她最喜欢你。”
姜之年缓缓看向他哥,眼里带着笑意,看到姜随脸上因为这句话而流露出的讶异后笑意更?深了,他继续说?:“她小时候问过我,问她为什么没有妈妈,我猜她肯定没跟你提过。”
姜随眸色微微沉了下去,“嗯,她没问过我。”
“我当时跟她说?,‘念白的妈妈是个天使,天使在凡间生活会受伤的’,她很高?兴,那段时间特别喜欢去郊外那个教堂……”
很小一?个,还学着信徒们祷告,虔诚地把包里?有的糖果拿出来做礼物,期待有一?天妈妈来凡间游玩的时候能看到她。
“后来她仍旧喜欢去教堂,却再也没有问过我她妈妈去哪儿了。”姜之年明白,姜念白心思细腻,一?开始还会信,但谎言就像一?张沾了水的纸一?样,稍微用点力?就撕破了。
姜念白不再问这个问题,无非是知道了真相,但她不想让姜之年看出她心里的难过,于是照常去教堂,照常祷告,经过耶稣神像时照常跪拜,包里的糖也照常送给妈妈。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姜随把疲惫不堪的脸埋到掌心,声音沉闷,“她五之岁前我怕她知道烟云的事会犯病,没带她去过墓地,那天却主动问我她妈妈的墓在哪里,她想去看看……”
“念白是个聪明的孩子。”姜之年拍了拍姜随的背,“她善于表达爱意,肯定跟你说?过很多喜欢爸爸这样的话,哥,她只是喜欢表达,不代表她说?的是玩笑话,念白真的很喜欢你这个爸爸。”
姜随笑了笑,深深吐了口气,眼底血丝密布,看起来却比平时在商场上的样子温和千万倍,“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病房看看她。”
“我跟你一?起。”姜之年看着他。
姜随看了他一?会儿,又笑了,“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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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许言最近过得很憋屈。
姜之年没有也没必要跟他报备行?程,某天早上他照常提着早餐去堵人,做好?了被冷脸对待的准备,却没想到连脸都没见到。
他在门口站了一?天,给姜之年打了一?天的电话,快晚上了才得到一?句轻飘飘的“不好?意思我最近都不在家?”。
他知道姜之年不是故意的,姜之年就是真的没想到还有他这个人存在而已。
林许言也不慌,酒店是他长期包的,住多久都无?谓,来之前也跟Owen说?过追不到人不回去,他闲得很,有的是时间跟姜之年耗。
但总有人想给他找点不痛快。
他爸每天拿着LIN家?的各大媒体账号去给姜之年点赞,点完了还顺藤摸瓜跑到微博给他的账号评论?,搞得?有人都知道了他的微博账号。
自然也知道了他喜欢姜之年的事。
林许言拿微博当朋友圈发,只要没人知道这是他他就能以一?个神志不清的追星狗的形象屹立于此,被人发现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树立一?个痴情人设,让大家?看看他是多么长情。
每一?个看过他微博的人都被他的情深意切打动了,但离开前都要踩一?脚,给他评论?一?句“上帝是公平的,我们都对姜之年爱而不得”。
或者“上帝是偏心的,只有宁之汌得到了天使的青睐”。
林许言反手关闭了微博评论?。
可惜除了看不见打不着的网友外他还有个没眼力?见的妈。
Freya每次跟他通电话的最后一?句都是问他有没有追到那个男孩子,林许言每次都黑着脸挂了。
他这个有耐心、有恒心、很高?贵、且优雅的男人终于被网友和妈逼疯了,耐心离家?出走了,于是他天没亮就买了张机票飞去重?庆。
他前脚刚到重?庆,后脚却在热搜上看到了姜之年回上海的消息。
等他好?不容易买到机票到了上海,却又被告知姜之年去了美国……
他索性也不跟了,躺在酒店等着人回来,偶尔去姜之年住的公寓看看。
这天他终于在杏花春雨中等到了姜之年,姜之年心怀歉疚,就请他吃了顿饭当做赔礼。
林许言全?程温柔地看着他笑,给姜之年整怕了,闭了闭眼心里说?着抱歉,第二天又失踪了。
失踪得很彻底,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只在下飞机后知会了林许言一?声,然后电话一?直关机,人也一?直不回来。
林许言再一?次受到了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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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停!”叶导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宁之汌你他妈怎么还笑?”
宁之汌咳了咳,正色,“对不起宝贝儿,我不笑了。”
叶导:“……”这声宝贝儿自然不会是叫的他,叶导看着和宁之汌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心里那股气又奇异地顺了。
果然把姜之年抢来是对的,不光能让他看一?眼就免于心肌梗塞,兴许还能督促宁之汌入戏。宁之汌和姜之年对戏格外认真,生怕耽搁了半分钟影响了他家?宝贝儿的休息时间……
极度双标。
姜之年提前做过准备,写了几万字的关于叶繁的笔记交给叶导,叶导对他大加赞赏。
可是终究是纸上谈兵而已。
今天是他拍戏的第一?天,这场戏是他的第一?场戏,姜之年怕因为自己耽误了大家?的进程,神经绷得紧紧的,格外紧张,唯恐拖累了宁之汌,听到导演喊停的那一?刻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还笑呢?还笑!还笑!”叶导把剧本?卷起来敲了敲宁之汌的头,“你看看年年,虽然演技不行?但态度端正,哪像你一?天天的就知道笑!”
“哎呀叶导,我就是忍不住想笑嘛……”宁之汌拖着语调懒懒散散的。
姜之年愣了愣。
“戏我已经讲清楚了吧?年年你还有哪里不清楚的?可以问我。”叶导换了个人换了副面孔,和颜悦色地问姜之年。
姜之年摇了摇头。叶导每场戏开拍前都要和演员沟通一?下,讲讲应该表现的情绪和走位,剩下的由演员自己发挥,演得好?呢就过,演不好?就骂,骂着骂着总会过的。
“那行?,那我们接着拍吧!”叶导拍拍手。
姜之年在喧杂的声音中看向宁之汌,宁之汌挑了挑眉问他怎么了,他正想问宁之汌是不是故意笑的,叶导又喊了就位。
在叶导喊a的前几秒他领会到了宁之汌的良苦用心。宁之汌是看他紧张过度了,于是提前闹个笑话出来,这样?有人包括叶导的注意力?都会被转移开,没人注意到在室温十?几度的别墅内他的鼻尖已经冒汗了。
姜之年闭上眼,迅速与叶繁共情,在导演喊开始的那一?刻睁开眼,俨然已经是那个不知道自己即将坠入深渊的叶繁。
宁之汌嘴角勾了一?下,也迅速入了戏。
他本?不同意姜之年来演戏的,叶导瞒着他,姜之年出现在拍摄地的时候他才知道叶繁的扮演者已经敲定了。
小天使不想拍自然没人敢逼他,但他想拍宁之汌也不应该阻止。他觉得,或许就是那一?份感同身受,让姜之年具备了艺术家?悲天悯人的本?能。
这样的人,宁之汌深知不该挡住他的光。
……
“路总我回来啦~”
叶繁推开门露了个小脑袋进来,看着屋子里的人,一?时很困惑,摸了摸脑袋慢慢走进来,“阿丁他们来干嘛啊?”
睡在角落的金毛犬娇娇闻到了叶繁的味道,摇着尾巴冲过来舔他。
他坐到路千城对面摸了摸娇娇的脑袋,眼神纯净,见路千城没说?话,阿丁他们也没说?话,就更?困惑了,看了看阿丁,阿丁却低着头没看他。
“哥哥,他们来干嘛啊?”他讨好?地喊了一?声。
路千城终于施舍了他一?个眼神,“你猜呢?”
“猜不出来。”叶繁摇摇头。
“你今天去哪儿了?”路千城拇指和食指夹起咖啡喝了一?口。
叶繁爱音乐爱钢琴,音乐会常常在晚上七八点,叶繁每次回家?都很晚。彼时路千城心底的偏执和疯狂已经逐渐显露出来了,只差临门一?脚,就能把他的本?相踹出来。
可能是某件事,也可能是一?句话。
叶繁听他语气和往常一?样,觉得没多大事,很高?兴地跟他分享:“去音乐厅友情献了一?把琴艺!观众都很喜欢我,那个音乐厅的老板还邀请我明天再去呢!”
他眼里都是梦想成真的骄傲,路千城没看他,把冰冷的咖啡放回去,苦到了心里。
“和谁一?起的?”路千城问。
以前也经常出现这样的对话,路千城很没安全?感,看叶繁像看犯人一?样,叶繁知晓他童年遭遇的一?切痛苦,也知道他喜欢那种能将一?切亲手死?死?抓住的感觉。
叶繁没觉得这样的占有欲对自己而言有什么不好?,他心里也很喜欢路千城,?以每次都很认真地跟他说?今天一?天做了些什么。
可是此刻叶繁却顿住了,吞吞吐吐的,“和……和我一?个朋友……”
“哪个朋友?”
叶繁不擅撒谎,干脆说?了,“和黎惟卿。”
两人是高?中同学,都学的乐器,叶繁学的钢琴黎惟卿学的小提琴,音乐厅也是黎惟卿联系的。
有人问叶繁为什么不让路千城帮他联系演出的门路,路千城门路广,要是能稍微帮一?下忙的话凭叶繁的实力?肯定能爆红。
叶繁每次都笑着说?他要靠自己的实力?,这话是真心的,可是他也隐约感觉到,每次他表演完回到家?时路千城的情绪并不好?……
黎惟卿是音乐厅老板的女儿,帮过叶繁很多,叶繁很感激她,?以即使很忙的时候收到她的邀请都会很高?兴地去帮忙。
路千城看着他的眼睛,良久,被里面清水般的眸子刺痛了,别开眼招了招手,叶繁以为是在叫他,笑着站起来正打算绕到他那边去,却被阿丁一?行?人摁到了钢琴上。
“路总你干什么呀?”叶繁动弹不得,身子被死?死?按住了,半是撒娇半是气恼,嘟着嘴去看路千城。
路千城缓步走到他面前,声音温柔得让他觉得安全?,表情却很冷漠,说?的话骇人又残忍。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离言惟卿远一?点?嗯?”
“可是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啊。”
似乎是被那个“唯一?”扎到了耳膜,路千城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又可怕,嘴角的笑在抽搐着。
叶繁有点害怕,“路,路总……”
“以后别去见言惟卿了,不然我就杀了她。”
路千城看起来正在气头上,叶繁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怔怔地看着他。
“晚上六点前必须回家?,知道吗?外面的晚饭不干净。”
“无聊了可以来找我,只要你打电话,我都会接的。”
“还有,也不要弹钢琴了,听到了吗?”
叶繁听到最后一?句微微睁大眼,“不行?的,我喜欢弹钢琴,我不能……”
“叶繁,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叶繁咬咬唇,“为什么啊?”
“你只能喜欢我,知道吗?叶繁,我那么喜欢你,我离不开你,你明白吗?”路千城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叶繁哽咽着,“可是,我也离不开钢琴啊!”
“真的离不开吗?”路千城手上的动作未变,轻柔地拂过他的脸。
叶繁以为有商量的余地,立马点点头。
“好?啊。”
“阿丁,动手吧。”
阿丁不忍心,犹豫着,叶繁没听懂,问:“要干什么呀?”
“阿丁。”
路千城又叫了一?句。
阿丁咽了咽口水,从背后拿出了一?根手臂般粗的棒球棒。
其余人按住叶繁,将他的手按在琴键上,叶繁心思单纯,没见过路千城残暴的样子,此刻却突然明白了。
他拼命往后扯着自己的手,可惜力?气终究敌不过干惯了杀人越货这些勾当的小弟们,只能声嘶力?竭地求饶。
“路总!我不弹琴了,不弹了!放过我好?不好??”
“路千城!你不能这么对我……”
“对不起,我以后不离开你了,我哪里都不去,不要这样,不要……”
阿丁于心不忍,只是路千城心硬,他只能歉疚地给叶繁鞠了一?躬,然后举起了棒球棍。
“路千城,不要啊……不要!”
……
“啊——”
最后只剩下狗叫声和钢琴破碎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埋的一个伏笔,年年之前做过的那个噩梦中,夏媛就拿剪刀伤了他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