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掉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其实五条纱奈也不知道，有点像是卸下了压在全身的所有重量、所有绝望以及所有不甘。
她想，夜蛾校长说的话果然不全是对的。
她是咒术师，咒术师没有不后悔的死亡。
但她的死亡，没有后悔的选项。
§
天光将亮，五条纱奈抱着因为昨日的阴雨而有些潮湿的被褥走到了阳台，清晨的露水在先前已经被少女拂去，按照天气预报来说，今天应该会是阳光普照的一天。
站在阳台边上，她有些懒散的伸了个懒腰，即便是夏日的早晨，户外的温度依然有点低，纱奈伸手摩挲了下木质的窗台，粘在指尖上的露水像是想要逃离控制一样，飞快的顺着她的手指滑落。
“啊。”站在窗边的少女停下自己的动作，回过头望向门口，近乎无声的动作在她看来分外的清晰，但她却迟迟没有开口。
太过敏锐是会讨人厌的。
“扣扣。”就如同五条纱奈的设想一样，在半秒后，木质的门就传来了被敲响的声音，她温和的开口:“门没有锁，请进。”
对方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伸手打开门，在看见五条纱奈的时候，下意识的推了下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五条，五条...悟老师有事找你。”
纱奈微微的扯了下唇角，眉眼弯弯的露出了善意的笑容:“知道了，谢谢你的通知，禅院。”
在听见了纱奈的回答时，被称为禅院的少女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却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冲着她点了点头，就径直转身离去，离开的同时还带上了纱奈房间的门。
随着门缓慢的扣入门锁，“咔哒”的一声将五条纱奈再次隔绝在了空荡荡、除了普通的生活用品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屋内。
她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不如说，这样疏离又冷淡的态度在她的人生中来说，都已经算得上是【友善】的地步了。
五条纱奈，人生从出生开始就是困难模式，似乎是天生的不讨人喜欢，每个人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必然会紧紧地皱起眉头，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的讨厌乃至于憎恨她。
包括她的父母。
本来就是家族之间的联姻，生下了拥有天才资质的五条纱奈之后，父母就直接原地离婚，甚至在刚满月的纱奈被五条本家抱养走之后，都没有再出现过，仿佛再见到五条纱奈就会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不管是被雇佣的、尽职尽责的保姆，还是学校里的老师、同学、街边扫地的老大爷、便利店和蔼可亲的大叔、甜点店温柔可人的姐姐们，每一个人都会下意识的讨厌她。
这就是五条纱奈，注定被全世界厌恶的一生。
因此，就算五条纱奈早就知道禅院真希──刚才敲门传达消息的少女──极度讨厌人家称呼她的姓氏，也从来没有让纱奈改口叫自己的名字，想必是因为比起被她喊名字，还是疏离的姓氏更加合适。
她伸手拿起自己装着咒具的袋子，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什么球袋一样，实际上里面装满了绝对不能拿上街头的管制型武器及刀具。
五条悟，他们的班级指导老师，同时也是纱奈所在的五条家现任的家主，人称咒术界最强的咒术师，武力值天花板。
同样也不喜欢自己。
因此五条悟会喊纱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上头又有任务指派给五条纱奈了。
身为五条本家抗拒着厌恶都必须要收养的女孩，她的天赋强大到甚至能够让父母因为生下自己而获得自由。
五条纱奈早早的就已经是可以独立完成任务的一级咒术师，可以独自一人进行祓除咒灵的工作，这也是五条家将她培养大的原因，因此纱奈从来没有拒绝过任何工作要求。
不管是多离谱的要求。
“纱奈！”纱奈推开教室的门，并不意外只有五条悟坐在里面，手长脚长的男人眼睛上蒙着白色的绷带，冲着纱奈扬起手，嘴角流露出大大的笑容。
然而纱奈甚至都不需要猜测，就知道那白色绷带下的眼睛，肯定不带丝毫笑意。
“悟大人，日安。”跟与自己同届的学生见到五条悟时候的亲密并不相同，纱奈跟五条悟本身出自同一个家族，是因为受到了五条家的庇佑，纱奈才能有惊无险的长大到十五岁，因此她对于五条悟向来十分尊敬有加，同时也知道自己并不讨人喜欢，会留出足够的距离。
“今天纱奈也一样很准时嘛！”五条悟笑眯眯的，伸手从面前的课桌上拿起一个档案袋，直接朝着纱奈的方向抛了过来:“给，横滨那边的紧急调令。”
纱奈伸手接住了那甩过来的档案袋，从里面抽出了最上头那张纸看了两眼:“疑似特级咒灵吗，我明白了。”
“横滨那个地方你应该还挺熟的，这次的工作没有辅助监督，记得放【帐】啊。”五条悟冲着她挥了挥手，似乎已经没有多余的话要交代了，因此纱奈鞠了个躬，转身就准备离去。
“纱奈。”五条悟忽然喊住了她:“你知道六眼是什么吗？”
“悟大人？”纱奈停下脚步，有些茫然的回过身，正准备要回答的时候，就被五条悟给打断了:“是一双极具有天赋的眼睛，就算你也同样拥有着无下限的术式刻印，但是没有六眼便无法使用。”
“是的。”
“那么，”五条悟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纱奈面容的瞬间又将自己的话给收了回去，停顿了两秒之后才笑着开口:“你觉得我的六眼可以看到多远的地方？”
“如果是您的话，想必──”纱奈忽然顿了顿，然后才微微笑了出来:“可以看到我所望不见的景色吧。”
──想必可以看穿她这悲惨人生的尽头吧。
纱奈利落的向五条悟告别，踏上了前往横滨的路，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五条悟那若有所思的表情，以及对方垂下的眼眸中深深的思索:“天与咒缚...吗？”
过了三秒，五条悟就轻松的放弃了，他站起身，有些轻松地再拉开了大门之后发现纱奈早就已经离开很远了:“算了，还是先去处理那个特级假想怨灵的事情吧！”
“我想想，好像叫做──乙骨忧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