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迟应将自己关在寝宫,投出沈妄所在的画面,便发现沈妄坐在桌前,桌上摊了本书,里面是一堆密密麻麻的符号和英文单词。
不过这不是英语,是数学。
沈妄虽一副刻苦学习的模样,但只一眼迟应就看出了不对:“你这是……临时抱佛脚?”
陛下连几何题因为所以三个点的符号都写反了。
“是啊,我觉得一晚上足够。”迟应低笑,言语间是掩盖不住的自信,“不过是证明两条线……垂直是吧,我看挺简单。”
“……”
原来这就是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语文不用学啊,字我都认识,你选的那什么文科……对,政史地,不过是背书而已,我都看了一遍,差不多记着了,除了英语,剩下实在简单。”
“……”
迟应觉得他给一个疯子塞两瓶五粮液,说出来的话都没这么离谱。
“哦,那你慢慢学吧,反正我也帮不了你,考场有金属探测仪,我劝你别把铜镜带进去,这要是被收,我们能直接失联。”
“行。”
第二天,沈妄连书包都没背,就揣了两支水笔,悠哉悠哉走到考场。
由于开学考试暴毙,迟应光荣零分,因此他的座位号一千二百二十八,代表了全年级的人数。
这个考场只有二十八个人,分别是每个班的倒数,一个个都是各个班上顶天立地的混混,相互间早已认识,于是偶尔来了个生面孔便显得格外稀奇。
沈妄走进考场教室的时候,正好有一个纸团擦着他的脸飞过去,一个黄衣服的学生坐在桌子上,嘴里叼着棒棒糖,瞄了眼刚进来的人,嘿嘿笑了:“呀,迟校草?校草怎么会来我们这个考场啊?是这回作弊没抄上就自暴自弃了吗?”
沈妄从小遭到的嘲讽欺压太多,这种垃圾话实在太过皮毛,他连一点情绪都没起伏,找到了靠窗户一组倒数第三排的位置,拿出手机继续玩昨天还没通关的消消乐。
这个板砖一样的小东西他已经逐渐上手,学了一段时间的汉语拼音,别说付钱,他现在甚至已经会打字了。不过社交软件都是迟应的,因此他从来没主动发过消息。
可他不搭理人,偏偏有人主动搭理他。这么一个在校园里处处受到女生欢迎追捧的人,偶然到了一帮歪瓜裂枣的混混群,不被变着法欺负一番,混混都不叫混混。
又有一个纸团飞了过来,沈妄早已察觉到,但依旧没做回应,任由纸团砸到他肩膀上,由的他们怎么笑。
因为这本该就是迟应的反应。
“真是个书呆子。”有个黄衣服学生走到他旁边,看到他在玩消消乐,笑得更大声,“不会吧,还有人在玩消消乐?”
周围也有人跟着起哄:“哎呀李迁,人不会玩别的游戏,能怎么办啊?”
“就是啊,说他是书呆子,但他成绩也不好啊,听我的,除去第一个字,就是呆子啦。”
沈妄终于出声:“玩不得?”
“肯定是能玩啊,那给我也玩玩呗。”李迁说着就要伸手去抢。
这回沈妄终于做了回击,他挡开李迁的手:“怎么,得寸进尺?”
李迁哼了哼,嚣张又跋扈:“哎,就得寸进尺,你能如何?”
沈妄笑了笑,抬眸和李迁对视:“你猜?”
“呀,我好害怕啊。”李迁将袖子撸起来,故意用手在沈妄面前晃了晃,“你敢打我吗?哈哈哈书呆子,你……”
他的下半句话噎在口中,转为了一声“我靠”。
沈妄的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拧住了他的手腕,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反扣住,李迁几乎只感觉到突然的刺痛,连喊都没喊出来,手臂被强行背在身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刚刚还看热闹的混混全愣住了,消消乐正好通关,沈妄顺手点进入下一关,在屏幕的五彩纷呈中低下头,轻轻说:“我再用力一点,你的手腕就要断了,会咯哒一声,特别疼。”
他几乎还带着笑意,随意得好像只是掰了双一次性筷子。
李迁瞪大眼,他甚至感觉到手腕正在被撕裂,那人手掌温热,食指在他的腕骨处随着心情时不时点一下,每一次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且愈发强烈,似乎正在彻底撕裂的临界点挣扎。
这简直是凌迟的折磨。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哥!迟哥!”李迁面目狰狞,破了声,“太疼了,迟哥我再也不敢了,你松手松手好不好!”
“嗯。”沈妄立刻收回手,继续玩他的消消乐。
他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神色依旧平淡,将收回的手伸入口袋中,周遭很安静,这些个平日里无法无天的混混连大气都不敢喘。紧张的氛围中,没人注意到他的手在颤。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没控制好力度,险些就真的把这人手腕拧断了。
果然还是不能动手,不然……他会忘记他是迟应。
幸好没过多久,监考老师便抱着一大摞卷子走入考场,他看到安静如鸡的混混群,还纳闷了一下:这些人怎么今天这么安静。
几乎没有老师会喜欢最后一个考场的氛围,那老师把人轰出去用金属探测仪随便扫了扫,听广播宣布考试开始后,火速发完卷子,就坐在讲台的凳子上,戴起蓝牙耳机专心致志玩手机,开启可有可无的监考模式。
第一门是语文,沈妄丢到刚刚的情绪,拿到卷子,写上迟应的相关信息,满怀期待地开始看题。
然后他愣住了。
“材……材料阅读是什么。”沈妄拿着笔,看着ABCD四个选项,盯着题干盯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这题是什么意思。
于是沈妄扶好眼镜,根据引导开始找材料,被折磨了半个多小时,总算解决完了前六题。
“这玩意不就是找茬么……”
沈妄舒了口气,拂掉卷子上的头发,然而他不知道,后面有更多的惊喜在等他。
“怎么还得分析为什么写这句话啊,人作者开心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关我屁事。”
“……这古文怎么连我都不会?”
“作……作文?我的家乡?”
“……”
沈妄这回彻底没脾气了。
他能写什么?
“我的家乡是皇宫,我每天都在龙床上醒来,然后会有五六个人为我更衣,洗漱完,我整装待发去上朝,要问我的家乡是哪,万里河山都是我的家。”
要是真这么写,精神病院应该是连夜扛着担架来的。
然而噩梦远不止如此。
沈妄连八百字都没憋到,急匆匆交卷,一中午都没缓过神,然后数学考试又开始了。
他颇为疲惫的展开试卷,调整好心态,终于重新拾起信心看向题目。
“……”
这他妈都是什么!
…
“你作文写的什么。”
天色已晚,迟应一如既往待在寝宫批奏折——半个多月过去,他看这些文字已经习惯了许多,只是登基后本就事务繁重,他效率又慢,干脆早早就开始批,省的熬夜。
沈妄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忘了。”
“题目?”
“家乡。”
“……”迟应用笔蘸墨,“你没乱写吧?”
“没有,正常写的。”
“那数学呢?”
“白卷。”
“……”
尽管早有预料,但迟应还是将墨水溅到了桌上。
陛下从未受过如此打击,短短一天时间,沈妄的心态已经从“不过如此我一定可以”变成了“我太难了我觉得我不可以”,迟应没看到都能猜到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居然觉得他有几分可怜。
也是啊,堂堂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向来是不可一世,被众星捧月的存在,如今被月考折磨成这个鬼样子,可怜巴巴,还挺惨的。
迟应闷声笑:“怎么会,数学学一晚上就够,语文不用学啊,字你都认识,政史地,不过是背书而已,你都差不多记着了,除了英语,剩下实在简单。”
“……罢了罢了,是朕低估了。”沈妄翻了个身,“月考后就是运动会,忘了和你说,我已经报名了,三千,一千五,还有什么四个四百的。”
“……”
真行,最累的全报上了。
算了,反正不是他跑。
“还有,你电话最近响的很频繁。”沈妄逐渐熟练地上下滑动手机屏幕,“每天都有三四个电话打过来,我接了,无一例外都和什么‘镇场子’有关。”
迟应顿了顿:“你看看手机余额里还有多少钱。”
“两千多。”
迟应一蹙眉:“你干什么了?我穿过去之前余额里起码有五千,你这才一个月都不到,给我花完了?”
“前几天有个人微信找你,要了两千块钱,你给他的备注是‘要债的’,然后我翻了记录,发现他之前找你要钱你也给了,我就也发了。”
迟应默了一阵,拿起又一份奏章开始翻阅,过了好半晌才幽幽开口:“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他二人虽然时常挂着联系,但大部分时候其实只开了语音,总是把沈妄那边的画面挂着终归是不太好。他看画面之前都会去先获得沈妄同意,估计沈妄心态已经放宽了,至今还没拒绝过。
沈妄盯着手机屏幕,像之前一样,看到了迟应曾发过去众多的文字里,有单独的一个字——爸。
两人之前对话的字里行间,都能感受到对面的气势汹汹,以及迟应与其说淡然,倒不如说是无奈的心绪。
“忘了。”沈妄淡淡说。
迟应再次被噎:“……你最近省点,不然钱用完了,你就到野外抓老鼠吃去。”
沈妄将手机息屏摆在一旁:“嘁,还能被饿死不成?”
迟应冷笑,语气就像是在嘲讽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陛下,在我们的世界,没钱,就是活不了。”
“行了,知道,我尽量。”
话音落下,铜镜那边便没了声息,迟应批完最后一本奏折,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半天没动,只百般聊赖地转着毛笔,险些把墨甩出来。
现在钱成了最大问题,抽屉里也没多少现金应急,再这么下去,这位尊贵的皇帝陛下不是饿死,就是要在公安局里闷死。
但让皇帝打工显然不大可能,就这近一个月从周遭人对自己毕恭毕敬态度的观察来看,不用脑子想都能猜到沈妄绝不是个软蛋货色,指不定性子多傲。
不过迟应没想到的是,贵为九五之尊的沈妄,真真切切有考虑过打工的问题。
然而也仅限于考虑过,还没等他决定好是发传单还是贴小广告,运动会进行曲就足以把他的脑子从头到尾洗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