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没事吧?伤到没?”
毕竟是自己的身体,沈妄头一遭说出了如此关心人的话。
“我都能和你联系,你说我有没有事?”迟应用脚尖轻踢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刺客,手上拿着铜镜,神色平淡,“我喊人来处理?”
“嗯。”沈妄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你让你身旁那个太监处理就行,可以声张些。”
迟应其实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敢行刺皇帝,而且能悄无声息地潜入皇宫,若是他当时已经就寝,察觉不到异动,怕是就这么交代了。
幸亏他是个熬夜人。
太监杨新三更半夜睡得正香,然后就被人大吼着叫醒说有人行刺,他连忙战战兢兢小跑到帝王寝殿,就被进门后看到的场面吓得差点晕倒。
“护护护……”
“行了。”迟应受不了咋咋呼呼,颇无奈地摆手,“把这些人处理下。”
“是是是……”
杨新颤巍巍跑出去赶忙带人来处理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刺客,刺客没死,但都已经晕了过去,脖子上都是一道深深的青紫痕迹,像是被手硬生生劈出来的,只留了一口气。杨新担惊受怕的空闲顺带感叹陛下不愧是陛下,区区刺客完全没威胁!
刺客被拖走后,杨新又马不停蹄的派人加强寝宫防护,忙上忙下的给陛下挪出一个新的宫殿。忙碌了好一阵才布置好。
临行前,杨新忍不住觑了新帝一眼。
辰时已过,安静得连蝉鸣都没有。新帝被刺客扰的没了困意,干脆半倚着窗口,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离。一缕月光冲破云层,辞空而落,颇为柔和地印在新帝的身上,勾勒出一道银白的轮廓。
半晌没听到关门声,新帝颇为疑惑地偏过头,月光的清辉拂过他的侧脸,渡上一层清幽与温柔。
这位当值了三四十年的老太监有些晃神。
他第一次从这位曾经的太子殿下身上,捕捉到清冷恬淡这个词语。
夜晚的清风拂乱了新帝本就披散着的长发,几缕青丝随风而动,白色里衣上沾了些血迹,就像是皎洁中多了几分不合时宜的妖异。
没有陛下的允许是不能擅自离开的,老太监一如往常的佝偻起腰背作揖,余光习惯性瞟向那搭在窗边的白皙修长的手。直到通过映在地上的光影,他察觉的到窗边那人朝他点了点头。
老太监定在原地,一时愣了愣。
这并不是陛下的习惯,或许换种说法,他从未见过对下属点头示意的帝王。
“怎么了?”迟应懒洋洋问。
杨新如梦初醒:“回陛下,新衣裳放在那边了,陛下去换一下吧,老奴告退。”
“嗯。”
地上还残留了些血迹,作为现代人的迟应却连正眼都没给,直接踏了上去。去到新寝宫,沐浴一番,换好了干净衣裳,待人全部走后,迟应将缩小的铜镜放大成正常尺寸,重新联系沈妄:“还在?”
“嗯。”沈妄看不到这边的画面,颇为担忧自己的身体会留疤,“没受伤吧?”
“没有。”
“一点都没?”沈妄有些惊讶,“你不是说你们的世界是以脑力为主,很少人习武吗?毕竟吧,打个人都要被衙门抓起来,啧。”
迟应轻笑:“哦,我就是那个‘很少人’。”
沈妄拖长音,也不知是凑热闹还是赞赏:“哦——我看你的脸斯斯文文的,还以为你是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
“你看你的脸长得挺邪,也没见长出个狼耳朵啊。”
“……什么叫长得邪啊?”
“说不出来。”迟应拿着铜镜又看了几眼,一双桃花眼里却没有任何含情脉脉的柔和,反倒是颇为淡漠,“就是那种不太标致的感觉。”
“你说本殿丑?”
迟应轻笑:“那倒没有,我不爱说谎,你长得确实可以。”
这话说的沈妄很受用,就在两人难得不互怼的时候,铜镜上又显出一行字。
【任务二:古代方完成秋猎,现代方完成运动会个人总分夺冠。任务奖励:场景画面互通开启】
沈妄:“秋猎?”
迟应:“嗯?运动会?”
两人异口同声后,又同时看到了后面的任务奖励。
“互通啊……”沈妄低喃,突然笑了,“那岂不是我也能看到你了?”
“我又不像你,我不在乎有没有人看我,至于运动会总分夺冠么……”迟应揉了揉眉心,轻飘飘说,“从小习武的太子殿下,不会掉链子吧?”
沈妄眼皮一跳,好家伙,一句话就把关键点全推到他身上去了,他想也不想立刻回推:“主要还是得看你的身体素质,嗯你个挺高,应该和我差不多,这是个优势。”
从身体互换的第一天,沈妄就很注重迟应的身体素质,毕竟从皇宫那种地方出来,警惕心早已刻入骨髓。几番检查后,沈妄得出一个结论:长得挺小白脸,但身体底子还不错。
“不过你胸前怎么有道疤?”沈妄突然问。
迟应微愣了一下:“不知道,出生的时候就有了,应该是胎记,不过你没事看我胸口做什么?”
“……”沈妄轻轻咳嗽,“沐浴的时候难道还仰着头?”
迟应嗤笑一声:“嗯,有理极了,那你为什么低着头?这位置,下巴颏不碰到锁骨你都看不到。”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看?”沈妄也跟着嘲讽,“总不能你隔着世界还要害羞?”
“那我明天不穿衣服去上朝,你会不会隔着世界尴尬?”
“放肆,一码归一码,你这是乱扯。”
这两人穿到了对方的世界,本光芒万丈的人生轨迹全都戛然而止,各自憋了满肚子怨气,时不时就能相互拌几句嘴。
也算是陌生世界中唯一的乐趣。
…
半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遇刺之后,皇宫内加强了一圈防守,那些个刺客被迟应挨个劈脖子,昏睡好几天,醒来后便齐刷刷咬舌自尽,搞得迟应怀疑自己何德何能,这辈子居然还能遭到死士的刺杀。
由于刺客死了个干净,调查还未开始便已结束,能做的只有加强防范,眼看已经到了九月中旬。
这一日,刚刚登基的扈国宣尧皇帝一身利落的劲装,出现在秋猎场上,长发束起,英姿飒爽,颇有些潇洒的意思。
就是潇洒到看起来快睡着了。
迟应昨晚熬夜批奏折到快两点——他实在不熟悉这些文字,能认全尚且不易,奏章里表述的那些事,他是一个都看不懂,因此处理速度很慢,像昨天那样事务繁重的,他熬夜都没理完。
导致这位陛下来猎场的时候,身后背了个包,包里装着昨晚没批完的奏折。
“陛下带着奏章做什么?”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跟在他身后,轻声问。
迟应打了个哈欠,毫不犹豫地把包丢给少年,再从里面掏出几本奏折,慢悠悠靠在凉亭里:“别急,秋猎还没开始,朕再加会班。”
“……”少年老老实实抱着包,将剑扣在腰间,站在一旁发呆去了。
迟应无意间瞥了他一眼,回想起不久前沈妄跟他提了几句话。
“我有个贴身护卫,叫玄鹤,年纪和我差不多,算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近日皇宫不太平,以防万一,你出去的时候最好让他跟着。”
他那时候问过:“这么年轻,他是什么人?”
“我们这没你们那安宁,杀人放火是常事,民间有许多认钱不认命的杀手,其中有一个地方叫‘行夜楼’,这是和朝廷关联的第一刺客组织,玄鹤就是顶尖刺客里的佼佼者,也是组织副首领。”
这种以往只在电视剧中出现的剧情,迟应听完后觉得很是新奇:“那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人物,做你的护卫?可真是奇景。”
沈妄哼了哼:“哦,这很正常,因为他是行夜楼副首领,然后,首领是我。”
“……”
陛下在无形中朴素无华的炫耀了一下他的身份。
也就是从那之后,迟应开始逐渐刷新对沈妄的认知。
他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半个多月,期间不说顺风顺水,起码是没人敢在明面上对他不敬的,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皇帝都是这样,但这种呼风唤雨的感觉,确实不错。
怪不得这些个皇帝年少时放着好好的悠闲生活不过,非得整些劳什子权位。
奏折还没批完,秋猎即将开始,皇帝肯定得先露个面,迟应将各种不情愿憋住,拖着步子走到高城上,看着台下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突然串想到了在升旗仪式做演讲的场面。
“恭迎陛下。”底下的人排列整齐,声音洪亮,迟应眼角一抽。
更像升旗演讲了。
扈国是个屁事很多的国度,连狩猎也是一堆破事,按照流程,他还得带人一起祭天,向老天赎罪杀生之过。
烧香时,沈妄的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出现,还有阵阵嘈杂,像是在下课:“哎,你们下周要月考,你看你能不能远程帮我考个试?”
迟应插香的动作一顿:“没必要,月考而已。”
“无所谓,今天是秋猎吧,记着让玄鹤跟好你。”沈妄默了一下,忽然提高声音,“你行不行?”
迟应一挑眉,视线转向马厩:“我没试过,大概不行,我是书呆子。”
“书呆子一个人撂倒一堆刺客?”沈妄轻笑,“你这书呆子可真与众不同。”
迟应风轻云淡地挥掉香上的明火:“是啊,我一直挺让人出乎预料的。”
这时一旁玄鹤默默开口:“陛下,你香摆错地方了。”
迟应:“……”
迟应连忙把插到香炉里的三炷香拽出来,放到正确的地方,看似不经意地说:“秋猎时若是伤到人,可如何是好。”
玄鹤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笑意:“他人伤不到陛下,可若是陛下伤到别人,伤了便伤了喽。”
同一时间,沈妄几乎是异口同声:“正常人没人敢碰你,至于你伤别人……校草没这么心狠手辣吧?”
“无意呢?”迟应挑眉。
“你都说了是无意了。”沈妄语重心长,“那不就是无意了?”
与此同时,阵阵鼓声震耳欲聋,马匹嘶吼,人人情绪高昂,连空气都多了几分紧张。
迟应在两人无限的“宠溺”中缓缓下台,顺手拿起一把弓,对准靶子。他站在高城上,立于人潮最高处,整个人沐于朝阳,夺目而耀眼,偏偏举止沉稳,神色淡漠,却又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好像本该如此,却又在不经意间敛住周身光芒,显得不那么刺眼,偏向于柔和。
他在万众瞩目中,提箭一拉。
利箭瞬发,如破空之势,气势汹涌的。
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