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暖沙飞燕15

邵韶的这句话让车里的几人都打了个哆嗦。

贺言到底年纪小,跟大家混熟了之后憋不住话,“邵哥,这人找你麻烦了?”

其他人也担心地看过来。

邵韶摇头说:“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看向我的眼神,总像是透过我在看什么别的,他的眼睛很有故事,但是也不会太让我感觉到冒犯。所以我才要跟节目组确认一下,或者……”

邵韶喃喃道:“我应该主动去会会他。”

“先稳住,不急这一会儿。”梁放抬手拍拍邵韶的肩膀,“后天就是决赛了,到时候想办法把人留下来问个清楚。如果他真的认识你,肯定也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毕竟以后也不好偶遇你了。”

周原赞成道:“对,你就听你梁哥的。按照你们两个的三两句描述,我大概也听出来了。现在你在明,他在暗,有求于人的是对方,那咱们就得稳住,才好看看对方要出什么牌。”

其实邵韶也是能等的,种树大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村子里无名山的古怪还没解决,那户小妖还没现身,邵韶并不是一定要在这一刻就把比赛的疑惑揭开,以他天地长寿的妖生来看,他可太耗得起了。

但是他不想错过这个线索,毕竟机会难得,他对人间尚不完全熟络,这次若是失了机会,以后怕是更为被动,他这边多耗的时间都是种树大业的推延。

梁放看出邵韶的犹豫,再次出声道:“邵儿,听话,安全为上,稳妥为上。这种事我跟你周哥都有经验,这就比哪一方更沉得住气,这有我俩呢。”

邵韶被说服了,除了古桐爷爷和花妖婶婶,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来自年长者的关爱了。

思及此,邵韶愣了一下,若真按照年纪,这世上恐怕没几个能比上他的。可邵韶想到,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却是果真把自己当成了一个二十岁的人类。

邵韶觉得自己这次下山真是下对了,这些体验和感受,是他在混沌山上无论如何也得不来的。

他又想到那只被留在家里委屈巴巴的鹦鹉,扬唇一笑,他有些懂了,依赖与被依赖便是存在的意义,也是生命彼此的维系。

回去之后,梁放说话算话,一头钻进了厨房。他爱吃肉,也最擅长做肉食,梁放又舍得放材料,所以看着就很馋人。

他们现在并不缺食材,比赛获得的蔬菜供应和之前一周节目组免费提供的加在一起,相对于刚开始录制时还担心吃不上饭的他们来说,现在可以称得上是应有尽有了。

邵韶也帮着打下手,今晚上肉菜丰盛,他便给大家煮了冬瓜酸笋汤,清火又解油腻。

其他三个放桌子摆碗筷,顺带给鹦鹉喂食。说来也是好笑,那鹦鹉本来只粘着邵韶,对着其他四人一般是不爱搭理的,但邵韶回来就跟梁放一起在厨房忙活,还没倒出空给鹦鹉喂食,鹦鹉委屈又着急,看着阮悠恬端着小食盒过来,也毫不矜持地开吃了。

周原在旁边看得好玩,笑道:“所以说这古话说的没错,孩子不好好吃饭,饿一顿就好了。鹦鹉也是,之前多骄傲啊,饿肚子了也就现原形了。”

贺言拿着手机在一旁拍照,“这鹦鹉好像变好看了!羽毛跟镶了钻石似的!”

他不说,大家还没注意,贺言一提,周原凑近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我还以为是阳光晃得……这羽毛颜色变鲜艳了不说,就连尾羽的形状都变好看了。”

阮悠恬疑惑,“可是也没给它为什么啊,怎么就变好看了呢?”

贺言一拍脑袋,“我知道了!”

他指指屋子里正切冬瓜的邵韶,说:“肯定是因为邵哥!邵哥长得好看,鹦鹉跟他呆的时间长,也跟着变好看了。不是说长期看着漂亮的人,自己也会变美吗?这鹦鹉这么粘着邵哥,羽毛变漂亮了说不定也是这个道理。”

周原哭笑不得,道:“哪有这样的道理?都是骗小孩子的。”

贺言憨憨地傻笑,“是吗?我还以为是真的。”

周原又说:“爱美之心嘛,看到好看的人自然心情好,心情好自然面色好。”

阮悠恬在一旁默默听着,想到自从来了这里录节目,自己的睡眠质量都好了很多,他莫名想到邵韶,向屋内看去——从院里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邵韶的侧颜,绿色的发带垂在肩头,上面的镶边银色绣线闪着碎钻般的光点。

邵韶有着非常典型的东方骨相,清秀俊逸,但柔和的眉眼弱化了五官本身的攻击性,反倒给人一种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清冷感。但邵韶的清冷又有些不同,他的清冷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和陌生的防备疏离,而是他超凡的气质和自带的包容气场让人不自觉地也跟着静下心来。

阮悠恬没去深究这其中的关窍,是与不是都不影响他与邵韶交朋友,除了这些,其他也无关紧要。

屋里的邵韶似是感知到了自己正被注视,他抬起头,逆着光看向院外,然后粲然一笑。

贺言正拿着小马扎蹲在门槛旁边,眼疾手快地抓拍了这一张,他这几天拍了不少照片,俨然成了这处农家小院的专用摄影师。

贺言又对着院子里的方原和阮悠恬拍了一张,然后自己也侧身进了镜头,他很满意地看着自己作品,一边翻相册一边说:“等节目播出的时候,我可以同步放出这些花絮照片,太养眼了,怎么都这么好看。”

贺言说得不错——周原和梁放虽说年过四十,但早些年也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帅哥,就算是这几年身体略有发福趋势,但他们还算注意身材管理,五官又端正,看着尽是成熟男性的魅力。阮悠恬和邵韶都是清冷挂,却一个偏柔美,一个偏俊逸,自是两种风格。贺言年纪最小,阳光中带点不羁的痞气,满满的少年气。

这五个人,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养眼。

正做着红烧肉的梁放笑着大声道:“传群里一份,到时候我弄个影集,都给洗出来。”

周原也跟着说:“这主意好,四十天呢,多难得的体验。”

周原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往院外走,“差点忘了,我把猪板油落节目组车上了,明天就跟你们几个小的做猪油吃。”

贺言和阮悠恬过去帮着拿,三个人说说笑笑着走远,屋里的邵韶和梁放搭配默契,也有问有答地一边做饭一边聊天。

院里院外其乐融融,导演组在监视器后面看得喜欢,虽然综艺节目有碰撞才更有利于收视率,但他们《乡田》是慢综艺,这样难得的和谐气氛和好相处的嘉宾组成,自然也会成为一股清流。

好像他们也真的慢了下来,学着开始享受生活的乐趣。

晚上的时候,几人都不着急回屋睡觉。他们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快到夏日了,墨蓝色的星空像是柔软顺滑的丝绒,本来幽深压抑的色彩却因为有弯月和星星的点缀,多了分浪漫和包容。

邵韶和鹦鹉一人一鸟都仰着脖子向上看,他在混沌山上避世几千年,看过的星月轮转都不知有多少,但此刻竟想不起来当时的情景。

邵韶并不是健忘,相反,只要他有心,所有在他生命中留下痕迹的东西都会被丝毫不差地刻在脑子里,保存永久的印记。可他现在想不起,并非不记得,而是那过往的山中岁月,大概也是重复得太过平淡了,以至于他的大脑都自动做了整理,把那些复刻版一样的日子存进了并不重要的分类。

邵韶的思绪飘远又飘回,耳边是其他人的轻声交谈,带着清清淡淡的尽是烟火的气息。

他仔细听着,这是邵韶不曾触及的领域。

周原和梁放正在回忆着上学时的昔日光景,说起几十年前属于夏天的蝉鸣、五毛钱一瓶的白梨汽水、教室顶棚的三叶风扇、气味热烈的塑胶跑道,以及跑着跑着就远了的几十年。

两人说到激动处还要手舞足蹈,眼里隐隐有泪光,但脸上还是大咧咧地笑着,差点一个趔趄从板凳上摔倒,两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跟年轻了几十岁似的,好像透过只言片语,便又能抓住飞速流走的往日漫长,重新回到了久未谋面的年少时光。

邵韶默默听着,一边在心里描绘画面,他也好像被这气氛感染,也对这未知的别人的从前生出了几分憧憬和留恋。

“咔嚓”一声,贺言又在一旁捕捉照片,他看向闻声转过头的邵韶,扬扬手中的手机,示意照片拍得很好。

贺言的手机里有很多他们五个人的照片,大多是三三两两一起的抓拍,单人照片属邵韶最多,用贺言的话来讲,邵韶的颜值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不拍照太可惜了。

春夏交际的夜晚既有春日的生机,又没夏夜那般躁动,院子里还算安静,偶尔略过山间晚风,拂在心口上。

邵韶拉了一下披着的小斗篷,正是阮悠恬送他的那件。布料柔软针织细腻,邵韶拉紧领口,指尖勾着斗篷垂下的流苏,眼前是细碎星光。

他想,这一刻的时光,他一定会好好牢记,永远都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