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悦你。”
那声音与平日里似有不同,低沉婉转,悦耳至极,几乎如此听她说话,就以觉身至极乐。
何西烛想,夜雨时不愧是靠着唱曲养活风满楼的,若是自己是那富可敌国的段福安,别说五百两黄金,就是一千两,她也肯给。
“西烛,我心悦你。”
这就是个妖精。
何西烛再忍不住,她抓住夜雨时的手腕,另一只手小心地护住那人的腰,翻身将人压在床上。
“西烛……”夜雨时抬头,闭着眼睛,亲了亲她的下巴。
这样太快了。何西烛想着,她呼吸沉沉,任由夜雨时亲过自己,慢慢松开那只被自己按住的手腕,在那人身边躺下。
见她如此,夜雨时歪头看她,眼里满是不解。
“现在还不行。”
说完这话,何西烛还想说什么,却见夜雨时穿过身去,侧躺着背朝自己。
“雨时?”在何西烛的印象中,这人还从未主动躲开自己过。
“我…我……”
何西烛看不到的地方,夜雨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些许哭腔,声音慌乱,像是想要逃避什么。
何西烛来不及细想自己刚刚是说了什么刺激到夜雨时的话,她心疼坏了,忙坐起身,强硬地拉起不敢看自己的人,抱着她,叫她把头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下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拍着。
“是我说的哪句话不中听了?”
“你同我说,你告诉我,我以后都不讲了好不好?”
原本虚靠在何西烛肩膀上的额头,在她的安抚下渐渐用力抵住了她的颈窝,微弱的抽泣声也慢慢变成了压抑的低哭。
“王爷,我……”夜雨时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手紧攥着她的衣角,夹杂着哭声,断断续续地和她倾诉。
“您觉得我,觉得我……”
后面的话好像卡住了,夜雨时哭了许久都没能说出来。
她怎的又唤自己王爷了。
何西烛叹了口气,将人搂的更紧了:“我觉得你漂亮聪慧,还是我心尖尖上的人,每每想起你的名字心里面都欢喜的紧,恨不得能时时刻刻将人带在身边。”
“所以雨时,你别憋着,把你想说的话,都放心说与我听好不好?”
怀里的人儿点了点头,她艰难地止住哭声,努力将声音理清楚,似乎那样难堪的话,她并不想说第二遍。
“我脏吗?王爷您不肯碰我,是觉得我……脏吗?”
何西烛没有丝毫犹豫,低头亲了亲她散开的长发。
“不脏,一点也不脏。”
得了期望又奢望的回答,夜雨时再忍不住,猛地抱住何西烛的脖子,放肆地哭出声来。
若之前的哭声是惶恐不安,如今听到的,就好像是终于拔出了一根埋在心底,久久未曾去处的刺,满足又释然。
她的身子是干净的,可又有几个人信呢?
就是信,又有几个人会真的尊重她这个从风满楼出来的女人?
夜雨时是怕的,从那日何西烛说她见色起意,对自己的样貌很是喜欢,却又迟迟不肯碰自己,夜雨时就总是想着,她是不是也嫌自己不干净。
何西烛被人抱的紧了,僵着身子动弹不得,就稍稍侧头,一下下地亲着能亲到的地方,等她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您真的,不觉得我脏吗?”
“真的。”何西烛说,“我没必要骗你的。”
夜雨时趴在何西烛的肩头,慢慢地平静下来。
半响,确定怀里的人已经冷静下来,何西烛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扶着夜雨时慢慢躺下,把人抱在怀里。
“我说现在还不能碰你不是你的问题,我可能是个比较……比较注重礼数的人。”
“你才刚说心悦我,王爷娶亲,穿褕衣、戴花钗、乘厭翟车,还有洞房花烛夜,我一样也少不了你的。”
夜雨时好半天没出声,正当何西烛想再开口时,只觉胸前一湿,她低头去看,就看见夜雨时满脸水光的眸子,不过比起刚才的不安,她现在是高兴居多。
“怎么了?”何西烛想要点蜡烛,却被夜雨时拦了下来。
夜雨时抱着她,把脸怼在这坐起的人的腹部,哭的身子直抖。
衣服那片地都湿透了,何西烛想给她擦眼泪,可夜雨时不肯抬头,又改为搂着她哄。
“可是不想嫁我?”何西烛逗她。
夜雨时急急摇头,像是再忍不住,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那为何哭成这样?”
“我……我高兴。”夜雨时吸吸鼻子,声音里尽是哭腔。
何西烛笑:“就因为我说要娶你?”
“嗯。”夜雨时应了一声,再开口又是哭腔。
“你说你心悦我,我也心悦你,那我娶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何西烛轻柔地扒开夜雨时散在两侧的头发,埋头在她耳边哄,“别哭了,被不知道的人听见,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你再说一次……”
“说什么?”
夜雨时抓紧了她半敞的衣襟,咬着下唇小声说道:“说你心悦我,说你,要娶我。”
何西烛轻笑一声,凑过去,唇瓣轻轻碰上了夜雨时紧咬的下唇,随即在她耳边认真重复:“我心悦你,夜雨时,雨时,我心悦你,想娶你好不好?”
刚收回去的眼泪,这会又涌了出来,夜雨时的脸猛地扑那人怀里,不管不顾,一个劲地哭。
“呜呜呜……好,好,你得……你得说话算话,呜……不能骗我……”哭过一会,她吸着鼻子,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嗯,不骗你。”反正衣服都湿了,何西烛干脆用衣袖,摸黑在她脸上擦眼泪。
眼泪不要钱似的,一串接着一串,袖口都湿了也擦不完。
“别哭了,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倒像是我强迫你似的。”
夜雨时连忙摇头,她胡乱地擦擦眼睛,趴在何西烛怀里,半天没动静。
何西烛以为她是哭累了,便扶着她,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身将人搂进怀里。
“睡吧。”她亲了亲夜雨时的头发,也不知道抹了什么,怪香的。
夜雨时不哭了,可她闭眼听着何西烛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怎么也睡不着。
和那些在风满楼一二层陪客人们喝酒的不一样,夜雨时从开始就是在三楼雅间给妈妈挣钱的,先是蒙面弹琴,到后来接了面纱在台上唱曲,偶尔陪出了大价钱的客人聊天、对对子,也顾忌着分寸不会有多余的动作。
那会,钱都是妈妈挣去的,有大方的客人给她些银子首饰,她都偷偷藏好了攒着,因为楼里的姐姐告诉她,像他们这样的人,要给自己攒一笔赎身钱。
那姐姐没能攒够钱,便被客人赎了出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自愿的,但后来,姐姐走了,她的房间里住进了新的哥哥。
哥哥不喜欢她,夜雨时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可能是他看自己不顺眼,但后来长大些,她发觉,那个哥哥不是看自己不顺眼,而是谁也不喜欢。
他不攒赎身钱,有时开心了,还会花钱去隔壁的楼里花钱找人陪自己投壶玩。
夜雨时不理解他,可妈妈说,他比那姐姐聪明多了。
姐姐总想着过平凡日子,哥哥却只想着要自己快乐。
“进来咱们这的人,还有什么平凡日子可过,还有什么幸福可惦记的。”
这是妈妈说的话,夜雨时不愿意认同,因为她打心眼里,想那姐姐是幸福的。
之前那个最受欢迎的姐儿被人买了去,一顶小轿从侧门抬进府邸,再没了消息。
夜雨时不想这样,她拼了命的攒赎身钱,可哪攒的够呢。
没名气的攒不到钱,有名气的攒不够,夜雨时想,大概他们这样的人,是真的不配过平凡日子吧。
她被段家赎了身,也是一顶小轿从侧门入府。
离开风满楼那日,她孤孤单单上了轿,攒的那些赎身钱一文也没能带走。
段府里,她被人按在床上,死命挣扎中,用不知道从哪摸到的硬东西,将人砸开了。
夜雨时疯了似的往风满楼跑,那模样连段家的小厮都不敢拦她。
直到被自己砸中的人从屋里出来,指使下人追出去,将她按倒在风满楼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往死里打。
风满楼里没人出来救她,围观的人也没有。
迷茫中,她想到了姐姐,想到了以前同样被抬进府的姐儿,还有那个哥哥。
他们现在,又都是什么样子呢?
身上疼得不行,夜雨时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可就在昏迷前,她听见有人站出来。
是个女人,她对着没人敢得罪的段家,大喊一声别打了。
夜雨时努力想睁开眼睛,看看她是谁。
眼皮重到抬不起来,但她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说那是齐王。
皇亲国戚,怪不得。
夜雨时想,没什么好庆幸的,她不过是从一个狼窝掉进了另一个。
可后来,她发觉何西烛不一样,从她像哄孩子似的哄自己上药、喝粥,到规规矩矩地抱着自己睡觉。
她其实早就喜欢何西烛了,大概是从那人刚开始哄自己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只是她在马车上,说的也是心里话。
自己这样的人,哪里配得上喜欢她。
可如今,何西烛说心悦自己,还说要娶自己进门,像别的亲王娶王妃、王君那样,穿褕衣、戴花钗、乘厭翟车,一样都不能少。
夜雨时想,自己前半生虽是不幸的,但以后就不一样了。
妈妈说的也不都是对的,自己这不,就遇到何西烛了。
离开风满楼后,她终于还是遇到了幸福。
只属于自己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