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述等人在忐忑中度过了几日,过后便确定苏觅不会再将此事告诉舞阳公主了,他依旧能以秦述的身份在这皇宫中自由行走。
秦府的大宅在陵王的督促下提前完成了工期,搬走的那天,秦述出于礼貌,特地去了躺长乐的宫殿,想好好道个别,谢谢她这些日子的“关照”。
那晚的冲动,滚烫的还有耳畔,他表面淡定如水,走进宫殿的那一刻,看见薄纱后面,躺在贵妃椅上的女子,心尖还是狠狠地颤抖了两下,而后跪下行礼,清脆的声音没有浮起任何波澜,“臣今日便要搬离末央宫,特来向公主辞别,这几日多有唠扰,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纤纤丽影微动,她的手指与那墨发缠绕,“这便要走了吗?”
秦述低头,“新宅已经落成,不能辜负陵王美意。”
如今他的立场已经鲜明,说话便也不再遮遮掩掩,薄纱后的女子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稍停顿数妙,然后站了起来,身后的婢女立马给她披上外衣,待穿戴整齐后,她拢了拢侧耳的碎发,拉开纱帘走了出来。
秦述缓缓抬头,入目美人如明珠,白玉无瑕,珠圆玉润,美得耀眼而夺目。
长乐今日并没有怎么梳妆,近来朝廷提倡节俭,未央宫首当其冲为后宫众人立正标杆,而且她本来也不喜繁琐的妆饰,这正好应了她的喜好,越简单越好。
可是美人本就不在于粉黛,天然佳成,便是光芒万丈。
虽然生过孩子,但她的身段恢复得极快,步态之间,小腰如细柳般摆动着,令人不敢直视。
“秦述,你可想好了?”
她拔弄着指甲,看似慵懒的问句却是带着某种歃血的誓言,仿佛这一回答便是无尽深渊。可是此时再问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他前生今生两度为其疯狂如魔的女子,无论是前世,她追寻着自己,任劳任怨的模样,还是今生,他们恩断义绝,此生不见的模样。
他终究是逃不了。
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声,“答案公主比臣更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
“可是本公主真的不想与你为敌,你是个聪明的人,对付你,是件费脑子的事。”长乐翻看着手指,确定刚刚做的花色完好无损,这才将手放了下来,眉眼微转,目光终于看向秦述,“我在给你机会,我希望你认真回答一次。”
秦述的背后是秦氏药庄,又有江湖势力,对付起来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况且现在秦述有了李长煊的支持,更增加了对付的难度。
“臣的答案,从来没有变过。”
意料之中的答案,长乐冷笑,“好,此后一别,便是对手,我不会顾念你之前对我的恩情,该出手时,我绝对不会手软。”
秦述默然,又说了些告辞的话,这才离开。
坐上马车,马车缓缓行驶,他掀开窗帘,只看见未央宫三个大字越来越远,而后整座宫殿都变得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同他一同坐在马车上还有红蓼,待秦述放下窗纱,回身坐正时,他才从袖口里掏出一纸字条,用胳膊肘碰了碰秦述,“喏。”
秦述低头一看,“什么?”
红蓼换了个坐姿,“师父派人送来的加急信件,我也是今天早上才送到。”
轩辕绝对他们在宫中的行踪是一清二楚,秦述接了过来,也没急着打开,反问红蓼,“既然是加急信件,那为什么不早上就给我?”
如果是有什么重要内容,这岂不是就误了时间?
红蓼不以为然,撇了撇嘴,“你一大早就垮着一张脸,活像个阎王,知道今天就要跟心上人告别了,你心情不好,我可不敢打扰你。”
秦述:……
慢慢展开信条,上面的内容十分简单,就两句话,“尽快取得陵王信任,辅助上位。”
红蓼也探着身子,眼睛一瞄,内容便尽收眼底,他有些疑惑,“师父与陵王是什么关系,这样大费周章也要帮他?”
“师父老人家的事,咱们又怎么会知道。”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然后将信条放上去,快要燃到尾端时,掀开窗帘扔了出去,一些灰烬在空中飘散。
案几上摆着几张宣纸,用雕着福瑞麒麟的镇纸牢牢镇住,上书“勤勉克己”四个大字,墨迹未干。案后是两个书架,里头满是经史子集,各朝学士的评论讲义。
在这书架的侧面,是一幅画像,画像中,女子面颊清瘦,双眸似水,却带着谈谈的冰冷,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明明是静止的,却都似在舞蹈,青丝缭乱舞动,像是能发出清香,腰肢纤细,四肢纤长,有仙子般脱俗气质,着一袭白衣委地,上锈蝴蝶暗纹,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倌起,额间一夜明珠雕成的蝴蝶,散出淡淡光芒,峨眉淡扫,面上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
这像是故去的德元皇后,永康帝此生最爱的女子。
画像前的男人,早已经不复年轻,褶皱丛生,脸上写满了沧桑与忧患。双目形如硌脚的小三角石头,凝重地望着画像。迎面好像有风吹来,让他双唇紧闭,长眉和本来就很散乱的胡须向后飘洒,正这年轻女子的画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开了,永康帝有些被打扰的烦躁,抬手示意,“出去吧,朕不饿。”
可是来人的走路人只是稍稍一顿,听完话后并没有离开,反而越发走近了。
高公公也这般不听命令了吗?
永康帝有些生气,立马转身,却看见端着汤小心走路的长乐。
有那么一瞬间,在他回眸时,好像见到了年轻的德元,她就这样出现在这间书房里,为他端上一碗热腾腾的汤。
“阿兮,你来了啊。”
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他走到书案前的龙椅上坐下,画卷还来不及收起,长乐一眼便看见了,放下汤后便道,“父皇又在同母后说什么悄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