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遥守在门外,见到秦述之后才开了门。
此时已经深夜,殿内点着明黄蜡烛,四周寂静,床幔一边用花绳挂了起来,长乐穿着丝质的宽裙睡袍,慵懒地靠在床头,一双灵动的双眼直勾勾定在秦述的身上,“秦先生,进来吧。”
秦述不动,转而低下头,“公主有何不适?”
他现在有医官的身份,又住在长乐的宫中,只能由她差遣,语气露着丝丝不耐,长乐并不在意,翻了个身子,走下床来。
她没有穿鞋,光脚踩着红棕色的木地板上,裙边随之拖在地上,像一条刚从水里游上岸的人鱼尾巴。
她正值美好年华,虽然生完孩子,但美丽只增不减,秦述不敢直视,长乐偏偏要闯入她的视线,“先生为何不敢看我?”
“公主只着里衣,在下不敢冒犯。”
他如实回答,长乐有些不快,步步紧逼,“我听父皇说,他曾经有心将我许配给先生,但先生拒绝了?”
拒绝,多么刺眼的两个字。
想她舞阳公主也是北齐闻名天下的美人,也曾经有各国王子重金求娶,偏偏是秦述,在父皇有意施恩的情况下,毫不动摇的拒绝了。
曾经,绿筠和飞遥都暗示过她秦述对自己不同,她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是个人情,以后想办法慢慢还上。
秦述说对自己是利用,她开始还有些不信,直到他告诉了李长煊解药,跟陵王府密切往来,她才开始慢慢审视。
她知道他拒绝了冰雁,是因为身体,可能拒绝自己,亦是同样的理由。
“在下已经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怎么配妄想公主。”他神情平常,低声诉说着一个事实。
长乐半信半疑,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翻开幔帐,从帘子里伸出右手,慵懒地翻了一个身,“好吧,那麻烦秦先生替本公主把脉吧。”
他们中间隔了些距离,秦述却纹丝不动,抬手,衣袖下方处突然飞出三根细长的银丝,稳稳地落在长乐的手腕上,长乐一怔,待反应过来,秦述已经操作完成。
这种近距离的看诊,长乐是略有耳闻,“你不是不会武功吗?”
细丝从几米之远飞射出来,又要准确找到病人的位置,这是需要具备一定的内力的。
长乐眼神之中有了警备,秦述不慌不忙,“这是红蓼为在下特制的看诊机关,可用到五米范围内的病人,再远就鞭长莫及了。”
“不需要运用内力。”
秦述淡淡回答,“公主,在下确实先前是出于某些心思,利用了公主,但是在下说的每一句话,都绝无虚言。”
他总是淡定而从容,处事不惊的模样,衬托得长乐像一个小丑。
秦述在一处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静静闭上眼,感觉长乐的脉搏,一声一声的跳动那样的清晰。
明知道长乐是故意整自己,这次的看诊不会有任何发现,他只是想时间延长一些,慢一点,再慢一点。
隔着这数步的距离,银丝传递一丝丝温暖。
不知是过了多久,耳畔传来女子温软的呼声,热气喷散在自己的脸上,“先生可瞧出些什么了?”
他猛然睁眼,近在咫尺的是长乐未粉黛的脸,柔软的长发坠落在他的怀里,他像一个深海里窒息逃亡的鱼。
长乐居高临下,赤脚踩在地板上,长发倾流而下,散发着迷人的清香,红唇轻启,“秦先生,你说,如果我现在说你对我意图不轨,你会是什么死法?”
秦述不动,低下头,避开长乐的视线,“公主若要在下死,在下哪有选择的余地。”
他在未央宫,他为鱼肉,长乐为刀俎。
任人宰割的人哪里有选择的权力呢?
长乐冷笑一声,站起身来,转身背对着秦述,“说得不错,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住进未央宫吗?”
秦述不语,长乐也没想等到他回来,“我其实很欣赏你,也很感激你,你救过我的命,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抓住了我的手。我的孩子是你给取的名字,如果你世上有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的话,你秦述,一定是那个万中之一。”
“可是偏偏在这种时候,你告诉我你一直在利用我,而且在东宫与陵王之间,你义无反顾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李长乐自问算不得聪明绝顶,但也不是全无心计,我已经感受到你的威胁了,如果现在不设法除掉你,我与太子将会面临前所未有的危险。”
“我很谢谢你,但是如果不能成为同盟,我只能杀了你。”
话音刚落,长乐快速从裙摆后拿出一把精致非常的匕首,在秦述的面前蹲下,锋利的刀抵住秦述,“你有什么遗言吗?”
“公主不怕陛下怪罪吗?”
他终于抬起眼皮,却并不害怕,甚至觉得长乐行为有些好笑。
长乐大笑两声,“你觉得你得到了父皇的赏识,你的恩宠就比得过本公主?还是说你觉得李长煊会因为你,不惜得罪未央宫?”
杀了秦述,一切回归了正常,东宫与陵王府再次处于平衡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