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述是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是纯丝绸的料子,这种面料用肉眼便能看见走线细纹,这东西就连皇宫也没有几匹。
他身形偏瘦,那衣服剪裁很全身,加上他在外面还罩了件披风,是带着金黄的水貂,头发束着一个高马尾,用玉冠扣着,再往下,眉眼分明,清淡而出色。
便是放在金陵城中,也少有如此皮相出众的男子,而且因为他自小养在山上,皮肤都要比普通人细腻许多,虽然并不是一味的白,但那种光滑感令人见了,就想伸手摸一摸。
唇红齿白,少年翩翩,固然看起来有些柔弱之感,但不影响观感。
他从内屋走了过来,手中捧着暖壶,这已经是初夏了,但他还需要暖壶取暖,说明他体内湿寒之气过重,加上面色苍白,没有血色,就知道确实是常年身体不佳。
长乐现下是一万个后悔自己当初在华山的行为,这不是一个病娇美郎而已,何若要去招惹人家呢?
她站起身子,各秦述认认真真鞠了个躬,“秦公子,我为我之前的不当言行,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与我计较。”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的相见还会有这样的场合,他的手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暖壶,怔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难道在公主心中,秦某是这样的小人吗,不过是一件小事而已,公主为何还亲自登门道歉?”
本来一句“无碍”便可结束谈话,但他偏偏说了这许多,只不过是想与她多说几句话而已。
长乐连忙摆手,摇着头解释,“不不不,我知道公子不是小气爱计较之人,但我不能因为公子大度,就不道歉。”总之这态度还要是拿出来的。
秦述眯了眯眼睛,瞧了长乐一眼,这一眼很快便移过去,之后拍暖壶的手更快了些,“此事便就此翻篇了,公主也不必放在心上,能被公主另眼相待也是秦某的福份。”
这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长乐反正是没信,她觉得这秦述也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当时如果不是他在林氏面前说出华山之事,她也不会三跪九扣。
但这事也不能全怪他,毕竟他歪打正着也救了龙溟的命。
“公主今日前来,不单单是道歉这么简单吧。”终于,是秦述先开了话题。长乐也不想再绕弯子,直接坦荡承认,她坐在下位,注视着秦述,“我想要贵庄的雪凝丹,我知道这药是你们家的十年才能练制出一颗的珍宝,我一个非亲非故的人,提出这个要求,实在有些无脸,但情况紧急,再厚着脸皮也得求上一求。”
秦述点头,顺着长乐的话接着说,“雪凝丹一向是由父亲管理的,你应该去求他,找我没有用。”
“话是这样说,但公子是秦庄主唯一的儿子,你的话一定比我有份量。”
手里的动作停了起来,屋里安静了片刻,过了会儿,秦述看向长乐,挑眉道,“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我们不过才见几次而已。”
“而且你要这雪凝丹有何用,你连这个都不能坦言相告,我又为何要帮你呢?”
他说话很慢很轻,但是在回答不关紧要的事,但那种节奏却令人很舒服,慢慢地使人能平静下来。
长乐受了他的影响 ,节奏也慢了很多,她犹豫了下,“公子当真想知道我拿雪凝丹做什么用吗?”
“当然。”
雪凝丹功效太多太杂,原先他以为是长乐自己用,但见长乐现在气色还算不错,不像是要急需雪凝丹的人。
他之前也猜了很多,会不会是永康帝,再或者是李长琰?
但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这两人身体好得很,没有任何不妥之处。所以这就让他更加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长乐非要得到这雪凝丹不可。
他左手端了茶,送到嘴边,还没开始喝,忽听一句,“我怀孕了。”他手一抖,茶杯落地,发出声响。
宋林就在一旁,吓得心一跳,反应过来立马唤下人上前收拾,一阵折腾之后,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秦述感觉自己的呼吸声都是巨大的,心跳快得要从口中蹦出来。
怀孕?
阿兮怀孕了?
不用怀疑,不用猜测,这个孩子必然是自己的,他双手扣着暖壶,心里一瞬间起伏过万般情绪。
宋林用手拍了拍秦述的肩,这一拍,秦述也稍稍清醒了些。
长乐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现在还没有显怀,但她身上已经有了那种母性的光辉了,她低头,耳边的碎发也垂了下来,晨光打在她的下颚,阴影光线交错,美好又令人心动。
“这个孩子是我前夫穆川的,我想秦公子必然也听说我与他的故事了。”现在金陵城中,流传着两个版本,一是穆川确实反了北齐,舞阳公主大义灭亲;二是穆川没有反,而舞阳公主却陷害夫君,将其置于死地。
北齐民风自由,现在很多茶馆之中,多的是议论皇家私事的。
秦述手心起了汗,“略知一二。”
他要以另一个身份,听长乐来讲述跟自己的从前。
“这个孩子是他的,已经快两个月了,我求雪凝丹就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她的神情很平淡,但语气都温柔了很多。
秦述握紧暖壶,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孩子,他与长乐的孩子,他们居然有孩子了,这种感觉是又惊又喜,尤其是在长乐说要生下这个孩子的时候。
一边的宋林也全部听到了,他自然也明白这孩子是谁的,“公主说话真是谎话连篇,世人皆知你恨穆川入骨,现在又怎么会要生下这个孩子?”
一个将自己的夫君害死的人,她怎么会愿意留下腹中的孩子呢?
宋林是明显不信的。
他的疑问也让秦述沉默了下来,可是他下意识还是选择相信长乐的。
长乐笑了笑,她也料想到会有此一问,“没错,生下这个孩子,并不是我的本意。”
秦述仿佛听见自己骨头用力的声音,他在克制,极力的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