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永康帝却摇了摇头,“朝廷官员所用的奏折全是由内务府统一置办的,穆川这个明显是被人调包过了。”
长乐立即道,“当然,这必然是他自己调包。”
“可是绿筠所检出有毒的奏折,并没有这个暗格,而且这些新的折子,是朕后来派人去查收将军府,意外收获的。”
长乐越听越不明白了,眯着双眼,盯着那奏折,“父皇的意思是,有毒的奏折不是这个。那这些奏折怎么解释,穆川如果是清白的,为什么要在府中准备这些东西。”
“这并不是他准备的,朕方才已经查阅过他过去呈上来的奏折,上面没有这个暗格,而且有一些奏折中没有毒药。”
试想,如果穆川有意要害永康帝,为何要准备这个暗格奏折,他明明已经有办法将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进奏折之中。
留下一个暗格奏折,明显是多余的行为。
长乐脑子里乱了,她不想去分析,在她的潜意思中,穆川就是加害父皇的凶手。可是现在呢,父皇拿出这些东西,是想证明什么?
良久之后,她听见永康帝慢慢开口,“阿兮,穆川或者是冤枉的。”
永康帝在得知自己中毒之后,就越发小心,召绿筠在宫中研究中毒的原理。作为一国之君,身边不少医术高明之人,但他中毒一事,居然现在才被诊断出来。
据绿筠所说,这毒药虽然罕见,但如果是学医之人,一定能够察觉出来,但永康帝一直信任的梅太医居然丝毫不知情。
这让帝王如何不怀疑,梅太医在宫中多年,这是第一次,永康帝对他起了怀疑的心思。
他反复去比对那些奏折,如果穆川下毒,那么这毒药藏在哪里呢?奏折打开不过是一张纸而已,稍微有些细微的粉尘便会让人起疑。
直到一次把脉,梅太医扶着永康帝的手,那手正巧放在永康帝的衣袖下方,这个动作让永康帝突然联想到,其实那毒并非是藏在奏折之中,而是早被亲近的人下在了衣服上,然后日常起居时,看奏折时,那毒便留在了奏折上。
这样一想,永康帝记起自己每日便会先看穆川的奏折,穆川处事日务谨慎,写的奏折也令永康帝喜欢,平日总会多去留意。
有了这样的猜测,永康帝便与高公公联手演了出戏,先是将毒药一事告诉梅太医,然后说自己已经查到凶手,凶手正是穆川,是他将毒药藏在奏折之中,头疼的人,之前穆川的奏折尽数被人毁掉,找不到物证,如今就缺物证来定穆川的死罪。
装似不经意将话说出梅太医听,过了几天,永康帝派人去穆川的府上查收,果真找到了所谓的物证。
永康帝将这一切说给长乐听,长乐听完,只差没站稳摔在地上。
永康帝也是没有料到事情会发生得这样突然,他一直没有处决穆川,就是等着梅太医幕后之人动手,想将其一网打尽,但不料穆川却被人带走,再之后就是这样的结果。
“朕本来想早点告诉你这件事情,只是这变故来得太突然了,但是现在朕可以肯定的告诉你,穆川不仅没有背叛北齐,也没有对朕下毒,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们都错怪他了。”只是这错怪的代价太大,穆川早已经听不到了。
长乐感觉自己的身体中,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怕,又像全身被一条大蛇缠住,绞着,令她根本无法呼吸。
其实这些也影响不了什么,她最衷的目的是复仇,不管穆川有没有害父皇,都不会影响她的计划。
可是现在这种悔恨是什么意思?
她在后悔吗?
“哭吧,难受就哭出来。”永康帝看着长乐拼命压抑着自己,走到长乐面前,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秀发,任由她展示自己的软弱。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他的阿兮曾经满眼是星地站在他面前,说要嫁给穆川,成为穆川的妻子。
她的爱那么的浓烈,那么的勇敢。
来得视死如归的毅然,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好像失去了盔甲,变得小心而多疑,不断向所有人传递人,穆川并不爱她。
就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睛,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永康帝却从长乐眼中看到了仇恨与杀戮。
他以为是穆川让长乐受委屈了,可是那为了求娶长乐而吞下的毒药,为了一句同意,跳进深深的湖水,那样的穆川,分明是将长乐视作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啊。
穆国公府外搭起了白幡,两道行人经过时,也不自觉放缓了脚步,扭头朝那大门内往一眼,而后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再疾步离开。
隔着庭院,隐约听见一些丧鸣,没有什么哭声,但这肃穆庄严的大门便让人心生沉重,长乐是避开宫里的人偷偷出来的。
一连三天的丧事,今日是第二天,春天已经来了,但白幡飘扬,似是淹没了暖阳,将人重新带回三月前的寒冬。
那时的金陵也如现在这样,一地雪白。
府门外只有两个府兵守着,他们也穿着白色的丧服,垮着脸,精神不振。飞遥从车帘里探了探情况,有些纠结,“公主,要不咱们回去吧。”
今天早上,长乐用完膳后,突然提出要去穆国公府一躺,而且是走的侧门出宫,临行前还特意换下珠光宝气的纱裙,换了件白色百合素裙,头上的珠钗也尽数取掉了,只戴了支木娟花簪子。那簪子飞遥也认得,那是穆川送给长乐的定情之物,因为长乐惯用木娟花味的香粉,然后送了支匹配的簪子。
面上也洁净朴素,甚至有些寡淡了,尤其那嘴唇,边缘有些苍白,似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长乐稍稍理了理头发,“来都来了,就进去一躺吧。”她率先下了车,也没要马夫搀扶,而后转身对飞遥道,“你就在此处待着吧。”
她知道飞遥在害怕什么,无非是害怕穆川之罪,穆国公会迁怒到自己身上。
因为并不是迁怒,穆川的死,她就是间接凶手。
飞遥肯定不会让长乐独自进去,麻利地便从马车上跳下来,跟在长乐身后,“那怎么行,奴婢要陪公主一起进去。”
主仆两人上了台阶,原来站在府门外的两人顿时起了精神,一打量来人,见是舞阳公主,表情也严肃起来,甚至目光之中还有些气愤。
对了,长乐记得,前世时,穆川在穆国公府,对这些府兵还算不错,平日里还会教他们些功夫,人是感情动物,这些府兵只怕现在也是记恨着长乐吧。
长乐挺直了背,“烦请通传一声,就说本公主来悼念亡夫。”
飞遥以及那两个府兵都是一怔,没听错吧,舞阳公主说来悼念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