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因必有果，你如今这此，也是前世所欠下的孽债。”老者双腿盘膝坐在软榻之上，手中拿着一把银色指尘，一手扣在胸前，双眼闭着，似是潜心修道。
在他的下位处，跪坐着一位男弟子，他穿着青色的道袍，三千墨发由一根玉簪子固定，面容惨白，似是有体力不支。
鹰眼一样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气的鼻子脸如雕刻般的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的脸。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漠视。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让人不小心就会陷进去。再加上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红唇却是紧闭，过了许久，微微动了下，“弟子愚昧，敢问师父，如何才能还清孽债。”
“恩怨想报何时了？尘世中的一切，哪里有真正的两清呢？”
说完这话，老者睁开了眼，华山还是如从前一般，位于高山之首，多年前离去的小弟子突然回来，却是受了极大的打击。
翁老先生品性高洁，自知不问过去，必然不会打听这小弟子经历了什么，他所问的问题，也无人能够替他解答。
穆川沉默了片刻，悠悠站了起来，对着老先生扣首行礼，然后准备离去。
他大病初愈，面色不佳，也是思索很久才动身来华山，陪同他的是一名黑衣人，现在满城都在通缉他，唯有华山是一片净土。
或者翁老先生知道金陵发生了什么，他却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对于华山，穆川的感情很复杂，他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长乐，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很小。她的眼里，只是玩乐，每天可以放着风筝，吃着佳肴。
而他呢，他想要的就是活着，没有任何负担的活着。
每天有顿饭吃就行，可是那样卑微的愿望也是如此遥不可及。
如果当年，他没有来华山，现在结局会不会不一样，他可能一辈子就留在了华山，不是什么穆国公府的庶子，也不是什么镇北将军。
甚至他不会认识长乐，不知道情为何物，不知道什么是痴心妄想。
轩辕绝已经明确告诉了他，穆川这个身份从此会从江湖上消失，从北齐这个国度上消失，穆川会死。
离开主观，穆川独自去了外面，身后的黑衣人提醒他不要在此处逗留太久，怕有人怀疑，现在外面风声紧，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引来杀身之祸。
轩辕绝又不能暴露出来，万一让人知道穆川的逃走跟轩辕绝有关系，那朝堂又不得安宁了。
穆川点头，正欲离去，忽见山下的弟子匆忙上来，小跑入殿，穆川拉住那小弟子，“敢问这位小道士，何事如此慌张？”
那小道士打量着穆川，感觉穆川面生得很，误以为是上山来贡香火的香客，便耐心解释道，“舞阳公主来华山了，现在正在山下，再过半柱香就上来了。”
“你说谁？”他有些失态，一颗慌乱地跳了起来。
小道士吸了口气，再次耐心解释道，“舞阳公主，就是最受陛下宠爱的那位九公主，她曾嫁过前镇北将军穆川，现穆川勾结南楚，舞阳公主大义灭亲，向陛下呈上罪状，两人合离。现在这罪犯穆川已经逃走，舞阳公主来此，必是求个安心吧。”
一阵分析，穆川心中已经七上八下。
黑衣人看出他的失态，走上前，将小道士放走，将穆川拉到角落边，“少主，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咱们还是早点离开为妙。”
轩辕绝救下穆川，有意培养他为接班人，所以黑衣人称他为少主。
穆川当然知道要以大局为重，如果是此时曝光了身份，那么这些都白费力气了。
他点头，当下决定离开，但下山的官道只有一处，他们必然会跟长乐的队伍撞上，黑衣人让随从备上轿子，然后带穆川下山。
长乐的队伍声势浩大，穆川不过带了位黑衣人，再就是一位马夫而已。
龙溟与长乐同行，老远便看见有马车驶过来，他大声一呵，“来者何人？还不速速避让！”长乐的马车上有写明皇家旗织。
马夫连忙将马驶到一侧，弯着腰行礼。
飞遥掀开车帘，啧了一句，“这是哪家的公子，好生无礼，看见公主的车马也不下车见礼。”长乐本来并没有放在心上，然后两辆马车擦身而过时，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这个味道说不上是什么，但总是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尤其她在这一刻，脑海里涌现出某些奇怪的记忆。
“停下！”
穆川本来放下的心，再度被提起。
他戴着斗笠，面部神经紧绷，黑衣人为唤宋林，他率先下马，此时长乐已经下了马车，踱步走来，“车上还有一个人？”
宋林点头，不卑不亢，“我家主子偶感风寒，嗓子不适，不易见驾。”
长乐挑眉，“哦，是吗？”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却总是感觉不太对劲，“公子可否下车一见啊，长乐方才与车子的马车擦肩而过之时，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话像是自言自语，但穆川却听得认真。
他很紧张，额头都出了汗。
长乐见马车中的人不为所动，上前一步，被宋林拦下，“公主，我家主子身体不适。”
“大胆！”龙溟这边已经拔剑，谁敢拦公主的路，那就是死路一条！
长乐并不想将事情闹大，她摆手示意龙溟收剑，好声好气说，“这位公子，长乐诚心邀你下手一见，公子就不肯赏脸吗？”
宋林依旧拦着，而这时，门帘突然开了，一手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门框上，那人戴着白色斗笠，身穿青色长衫，瘦削的身形，看起来极为脆弱。
斗笠之下，面容不清。
那淡漠的气度有一瞬间跟前世的穆川重合。
长乐呼吸一紧，“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秦名述。”完全是另一个声音，陌生而冰冷。
这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长乐点点头，目光触及他的斗笠，然后慢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