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方才高公公传话过来，陛下急召您……”
飞遥换下宫装，从殿外进来，步子迈得极大。
长乐前脚刚进宫，一身的疲惫还没有卸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知道了。”主仆两人一同出门，没走两步，便看见迎面而来的李长琰，他还穿着太子黄袍，显然是刚下早朝，连衣服都来不及更换，便过来了。
分别一月有余，兄妹相见本是亲事，但李长琰走近开口便是兴师问罪，“你和穆川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好端端地怎么可能勾结南楚？”
这明显带了指责和怀疑的语气，让长乐心中一痛。
她揉着太阳穴，有些无奈地哄道，“我先去见父皇，此事我之后再慢慢跟你解释。”
飞遥也道，“公主连夜赶回城，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还请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李长琰这才将注意力放在长乐身上，她瘦了，脸色也不太好，眼下乌黑，想来这一个月里也没有怎么休息好。
心瞬间就柔软起来，反思自己刚刚的态度，“是皇兄太急了些……”
“皇兄，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有了穆川，还会有别人。东宫的倚仗何其重要，阿兮心中有数。”
“你……”李长琰听得有些糊涂，想问清楚。
长乐却显然并不想深谈，唤着飞遥同自己离开。
到了御书房的门口，长乐没有多做犹豫，两三步便进去了，穿过隔间，看见坐在案桌边的男人。绿筠在信上说，父皇已经深中剧毒，短时间内无法根除，她那时就想立马回到永康帝的身边。
如今见了，却又有些不敢上进。
这是北齐的帝王，她的父亲啊。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白发还是那样的刺眼，长乐没有忍住，泪水就要落下，走近时，吸了吸鼻子，“阿兮见过父皇。”
“回来了。”很熟悉很平常的语气。
像儿时一般，无数次在她贪玩回宫时，永康帝也是这样，一边批阅着奏折，招呼一声，“回来了。”
久违的熟悉感让长乐有些窒息，她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虽然穆川罪有应得，但自己又算什么呢？她为了帮助皇兄夺嫡，何偿不是在欺骗利用这个深爱自己的父亲？
她抬起头，主动提及，表明立场，“儿臣有一事请父皇同意。”
永康帝扭动了下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眼眸落在长乐的脸上，“何事？”
“儿臣要与穆川和离。”
永康帝沉默良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细细的目光始终注意着底下的人儿，然后他起身，下了台阶，将长乐扶了起来，粗糙的手指穿过她额前的发丝。
“你想好了？”
那是极为认真的一句确定。
长乐怔了半响，而后点头，“想好了。”
“那便依你。”
“父皇就不问为什么吗？”
“你已经长大了，女儿家的心思，朕又能知道多少，就算朕想知道，阿兮怕也不愿意说了吧。”气氛一下子有些凝重，长乐注视着永康帝，他的皱纹越来越多，背越来越弯，手臂也不像从前那般有力。
肚子里有好多好多的话，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朕还记得，你当初也是在这里，求朕将你许配给穆川。”回忆越是清晰，就越折磨人。
那个时候的长乐多单纯啊，二世为人，都没有逃过那个人的陷阱，她还是一腔孤勇，可是到头来，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甚至差点连累最亲近的人。
“父皇是觉得阿兮变了吗？”
永康帝一愣，摇了摇头，“不，是朕老了。”
“朕越来越不知道，阿兮想要的是什么了。”
“阿兮所求，就是父皇康健，皇兄平安，如此而已。”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她拼了性命也要守护的人啊。
说完，长乐从袖口中将兵符拿了出来，双手呈给永康帝，“父皇，阿兮从前也是被穆川表面迷惑，他并非是我们看到的那样，此人绝对不可重用，请父皇收回兵符。”
这一块小小兵符，让她不得不嫁进将军府，不得不跟穆川演戏。
现在兵符回来了，穆川失势了，一切就要回到原本的模样。
兵符举在手中半天，帝王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看了半响，突然问道，“朕只问阿兮一句，穆川勾结南楚，是否属实？”
果然，父皇在心里还是怀疑的。
长乐脸色镇定，“阿兮信上所写，没有半句虚言。”
“父皇如果不信，大可去审问贺兰兄妹，这两人如今就被关在地牢之中。”
永康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长乐手中的兵符，伸手接了过来，“朕原本是想将这兵符给你的，作为你生辰的贺礼。”
长乐抬眼，有些疑惑，但没有说话。
永康帝继续道，“但穆川是男子，他有统领六军的能力，而且他对你也是一片赤诚，所以将兵符赐给了他。”
“父皇到现在还认为穆川对儿臣一片赤诚吗？”
“阿兮，你可知道，朕当初并不想将你许配给穆川。”永康帝没有正面回答长乐问题，“穆国公府仅有穆川一个男子，未来势必渐渐衰败，将来太子继续大统，穆川又手握重兵，他若反了，你和太子，应当如何？”
这一问，将长乐给惊住了。
所以，父皇对穆川也并非是十分的信任，那为何还将兵符交给穆川呢？
“所以朕跟穆川做了一个交易。”
长乐有不好的预感，“什么交易？”
“有一种药可以让人武功全无，一夜之间丧失所有感官意识，成为一个废人。”轻淡的语气，说着无关紧要的话，长乐心中一阵颤抖。
“他……”
“没错，那药他吃了。”永康帝道，“此药潜伏期很长，十年之内，他若一心一意辅助太子，对你并无二心，太子便会将解药给他。”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长乐来不及消化。
但她明白了一点，就是穆川为了娶她，服下一种潜伏期极长的毒药，而且这药会他成为一个废人。
父皇和皇兄都知道这件事情，唯独自己不知道。
十年，十年以内，他如果做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他就没有退路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