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阎刚想求李长煊,只见床上传来男人虚弱的声音,卫阎连忙凑近,低耳一听,穆川张合之间,呢喃地是长乐的闺名。
“将军,您如今这样,都是拜公主所赐,您何苦还记挂着这个负心人!”
穆川似是清醒了一些,嘴角漫出血丝,他道,“不怪她,是我,是我咎由自取……”这本就是欠她的,他不怪她,他求她,别不要他。
这话声音不大,但李长煊却是听见了,真让长乐猜对了,穆川对她用情至深,都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在维护长乐。
他承认长乐容貌出众,北齐第一美人,但这性格却不敢恭维,从前是嚣张跋扈,但心底却是单纯善良的,但现在却比毒蝎子还毒。
李牧一脸愤恨,他从前只以为穆川是被假象蒙骗,但到了这个地步,穆川居然还想维护长乐!
他气不住,扒开身上的伤口,指着穆川看,“将军,属下跟着您出生入死,受再多的伤属下没有怨言,可是这次咱们是被自己人伤的,这笔帐,属下意难平啊!”
穆川闭上眼,似乎不想听到这些话,卫阎到底是跟在穆川身边最久的,见到穆川这个表情,立马示意李牧噤声。
李长煊见三人沉默,自己该说的话也交代完了,最后将军医叫了出来,离开了。
军医一出营帐,便是叹气不止,“将军这伤啊,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现在在西北,药材也不到位,很多伤口也只能拖下去。”
李长煊点头,“能撑多久?”
军医思索了一会儿,“这个老臣不敢保证,只要不断药,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好在将军身子骨好,这么多伤还抗了下来。”说完便想到看见的那森森白骨,不禁一抖。
李长煊了解完情况,小声交代道,“将军的伤交给你照顾,务必让他活着,只是也别让人发现,你在治疗他。”
这个命令有些奇怪,但军医也习惯了这些东西,根本不好奇,便应了下来。
当天晚上,长乐的命令便过来了,要求将穆川、卫阎以及李牧全部转移到地牢关押。这中间长乐并没有跟穆川接触过,长乐只见了一个人,那就是江雪黛。
这个女人真是命大,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还保下命来,现在依旧出现在她的眼前。
现在整个军营之中,长乐最大,江雪黛被人看守着,一见到长乐,便急忙问她建安侯的情况,长乐推开她,不咸不淡地回答,“放心,他们死不了。”
她的人早已经将建安侯夫妻平安救了回来,只不过这老东西嘴里好像有不少的秘密,她现在还没想到办法撬开那张嘴,等她找到办法了,建安侯也不会活太久。
此人年轻时,就跟父皇争过,老了,居然还教唆女儿跟自己争。
这样的人,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
江雪黛听到这话,也是安心不少,“多,多谢公主……”
“你不必谢我,我若想杀他们,也不必自己动手。”
江雪黛不敢多说话,沉默起来,等着长乐说话。
长乐观察着江雪黛的表情,知道她在害怕在哭泣,她很喜欢这种感觉,重生后,她到底还是拿回了一些东西,纵然在感情上,她依旧没有什么好报。
长乐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见过之后便派人将人好生看守着。
灯光下,长乐拿出宣纸,飞遥一旁磨墨,见长乐迟迟没有动笔,也明白她心中为难,长久以来最想做的事终于做了,在这一刻心里却莫名空虚,不知道要怎么跟父皇还有皇兄交代。
李长煊送出去的信,都被自己手下的人暗中拦截了,他在信中也没有提这次的事情,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可是她要怎么开口呢,兵符是夫君给的,也是她,拿了兵符,过了断崖桥,砍了断崖绳,看着穆川被打得半死不活,这一切都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她要如何跟父皇交代,穆川其实并非表面看到的那样纯良呢?
头有些痛,墨汁滴在白色的纸张上,她有些烦躁地撕下,又拿出一张新的,周而复始。
一转眼,椅脚下已经有十多个纸团,他们零散着,似乎又聚在一起,孤独又安静。
地牢之中,穆川被单独关押着,周围很安静,也很黑,连一个狱卒都没有。他们知道穆川重伤,已经没有能力再逃了,所以压根不管他。
他像一具死尸躺在稻草叶子上,闭着眼睛,脑海里转动的都是长乐的模样。
那还是前世的时候,她一身红装,坐于马背之上,骄傲又耀眼,让人不敢直视。
那一支居心叵测的箭,那一颗早已经动摇不安的心。
那一句,虚伪又窃喜的,“在下不识,请公主恕罪”,一切的一切,他明明早已经心动了啊,早在华山清居阁时,他瞧见她的第一眼,便已经沦陷了。
他是那样的怯懦而胆小,不敢靠近。
原来记忆可以这样美好啊,他想起前世她纠缠着自己的样子,嘟着嘴巴动不动似是要哭,可是每次却都能开怀大笑。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他很喜欢听她的笑声,温暖又治愈。
瞬间就将他的心,击了个粉碎。
爱?
那早已经是超越爱的存在啊,他早在不知不觉就爱上了,只是他自己后知后觉,他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将她逼得跳下皇城,还有那个孩子,他们的孩子。
他们明明可以很幸福的,是他,是他亲手毁了。
本来以为重生是救赎,他可以有重来的机会,可笑,这全天下的好事凭什么让他穆川一个占尽了呢?
前世他不珍惜,重生就有珍惜的资格了吗?
活该,真是活该!
他应该跪下来嗑头认错,凭长乐折磨,直到她解了心头之恨啊。
可是现在他能做什么呢,他只在这个阴冷的地牢里,想念着从前的美好,然后卑微又可怜地等待着。
他不想死,不是不敢,而是不想。
他舍不得,吃过甜的人,就再也吃不苦了。
睁开眼,看见的全是黑暗,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甚至动弹不得,伤口已经痛的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