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建安城内,这两天下了一场雨,断崖山上山路泥泞,为了士兵们的安全着想,穆川暂时搁置了营救建安侯的计划。
江雪黛表示理解,而且现在他们有贺兰肃在手,想必南楚的人也不会伤害建安侯,到时候还指望着用人质换人质。
军中都传,要打仗啊,跟着穆川是最轻松的,大家吃好喝好,而且跟着穆川的英明指导,几乎是损失不了什么战斗力量。这次也是,凭着穆川对建安城的判断,用最少的时间便将城池夺了回来。
就连李长煊,他也不得不承认,穆川领军军事方面的能力。
本来一切都很好,直到长乐收到了绿筠寄来的书信,她在书信中十万火急的告诉长乐,永康帝的已经身中剧毒,且毒素难以清除,目前还不能查清原因,也无任何线索。
长乐收到信,一时间六神无主,心中焦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她迫使自己冷静,一点点回忆父皇平日所接触的人和物,然后再联想到那日那父皇跟自己争论时,突然面色苍白。
难道父皇在那个时候便已经中了毒吗?
到底是谁?是谁要害父皇?
是李长煊吗?不,长乐摇了摇头,他没有可能,他现在就算杀了父皇,那最后登基的也只是皇兄。如今在朝堂之上,皇兄受朝臣拥挤,如果父皇出了事,群臣自然会拥立太子。
这是不争的事实。
如果不是李长煊,那还会是谁?
长乐想来想去,突然就想到了穆川,这个想法一出现,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如果是他,他害父皇的理由是什么?
父皇如此重用于他,将兵符都交给了他,他害了父皇,要做什么?
难道,心里冒出一个不好的想法,另起新君?
前世的镇北将军的爵位已经满足不了他了是吗?他现在已经有了这个野心吗?
纵然只是猜测,长乐却是冒出一身冷汗,她立马回信,需要绿筠尽快找到下毒之人,这边的信还没有送出去,绿筠的第二封信便到了。
长乐拿到信的瞬间,居然有些害怕,不敢拆开,她害怕这里面是什么不好的消息。
于是便将信交给飞遥,“拆开,念念写了什么。”
飞遥快速打开,扫了一眼,脸上出现惊恐之情,然后反复核对信件上的东西,最后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长乐见此,“信上说了什么。”
飞遥却是跪下,将信举过头顶,“公主,奴婢不敢说,公主自己看吧。”
她的手有一些颤抖,拿过信纸,入目几行小字。
“长乐,陛下所中之毒产自建安,而毒药入侵的方式,是穆川每日上呈的奏折,将毒粉放在奏折中,吸入鼻腔。此事事关重大,我已经查清并且再三确定,穆川此人,绝对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干净。“落笔一处是绿筠的名字。
长乐如坠冰窖,表情已经麻木。
飞遥还是跪在地上,“公主,陛下这毒……“
“是他,呵,还是他……“她喃喃自语,觉得这些日子的朝昔相处就是一个笑话。到头来,他居然还是在利用自己。
有无数个瞬间,她心软过,徘徊过,犹豫过。
她甚至放弃过。
她甚至想就这样,带着恨,带着爱,带着那种复杂的情绪,跟他不死不休缠绵一辈子。她就永远看着他生活在面具之下,看着他对自己的愧疚,而永远迁就着自己。
就把这种当作惩罚,也不是不可以。
在这西北大漠深处,她谋划了无数次怎么拿到兵权,怎样将他身败名裂,可是最终却因为一些小事还一二再,再二三的推迟。
她一直没有狠下心来,可是她没有狠下来的心,他就如此狠心!
原来重生一世,他是变了,变得更加无情!
建安产自的毒药,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和江雪黛早已经暗中谋划了,是不是他早就是建安侯的人了?
有液体从眼眶中滚落,长乐拿起信纸,放在烛火中,看着它慢慢化成灰烬。
应该动手了。
穆川,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死亡。
这次你死了,便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有来生。
“将军,公主今夜心情不好,您还是回自己的住处歇息吧。”飞遥伸手挡住穆川,语气比平常要冷淡一些。
然后穆川没有注意,他嘴角带着笑,“无妨。”
他去了,她的心情自然是好了。
飞遥叹了一声,没能为长乐拦住穆川。
如今他们拿下了建安城,就不必在外扎营,风餐露宿了。这里是建安城的院子,穆川特意为了长乐寻来,供她短时间居住。
门一开,便见着里头的女子坐在床沿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眼角似有泪痕。
她哭了?
穆川心里一疼,他如何养成了一种不是习惯的习惯,看着长乐难受皱眉,他的心就如同针刺一样。
他觉得好笑,但是他同时就自虐地享受这种感觉,这是爱。
这是爱上一个人应该有的样子。
他走过来,挡住烛光的大片光亮,手落在她有些冰凉的脸庞上,柔声道,“怎的哭了?”
刚与李长煊商议完军事,他便匆匆过来,裤脚边带着途经花草边沾上的露水,长乐扭开身子,不动声色地拒绝掉穆川的触碰,“没什么,只是这故事有些感人,忍不住感同身受罢了。”
“什么故事,我瞧瞧。”他拿过长乐手中的书,翻看了两页。
神情突然凝重起来,这故事讲的是一个穷书生为了功名利益,居然杀妻抛子。
故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长乐居然说感同身受。
他的手有些颤抖,难道在长乐心中,自己的前世也是跟这书中的书生一样吗?不是的,他也是被人蒙骗,才会一步错,步步错啊。
然而他不敢解释,他现在的身份是这一世的穆川,他不敢说。
苦楚压在肚子里,将书扔向一边,有些霸道地将长乐抱入怀中,“这些书别看了,我不喜欢你哭,你一哭我便慌了,你知道我向来嘴笨,不会哄人。”
他的声音极为温柔,鼻尖蹭着长乐的脖子,像是一只在邀宠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