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两个字刚要脱口,穆川瞳孔一缩。
不对,长乐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长乐手上拿的这本奏折是工整的楷书,一般人也不会平白不顾联想到瘦金体。
手指互相摩挲着,先前李牧进来汇报任务时,说话支支吾吾,眼神飘忽不定。是不是他和长乐在路上遇见过,李牧向长乐说了什么?
又暴露了多少信息?
长乐眼睛看着折子,耳朵却立着,怕错过任何一点声音。
半响,穆川走过来,长臂一伸,轻松将长乐手里的公文拿了过来。神情自然,眉梢自如,“会写啊,要看吗?”
他挑了挑眉,似乎觉得这是个可以炫耀的技能。
长乐一脸孤疑,但穆川轻松流畅的表情反而让她不在紧张了,“你什么时候学的,我怎么不知道。”
“之前右手受伤,就开始练了,写得也不算好。”
听到这句话,长乐低下头。
也是须臾,马上想明白了。
穆川的手受伤,长乐是最清楚的,作为始作俑者,她有一定的责任。
所以这一世的穆川,同样也是在手受伤的情况下,选择了学习瘦金体?
这是巧合?
她沉思了一会儿,虽然两个穆川不在同一个时空,但毕竟是同一具躯体,灵魂共用。在遇到类似的事情,有相同的选择也不奇怪。
前世的穆川喜欢瘦金体,这些审美这一世的穆川也有。
他连穆川什么时候学习新字体都不知道,不仅不关心,反而还生出了不应该有的怀疑。
长乐有些愧疚,喃喃道,“对不起。”
这样的道歉很无力,但是说总比不说要好。
穆川揽过她,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对不起什么,你来给我送点心我开心还来不及。”
他装糊涂,不想再提及旧事。
过去的都过去,他们要珍惜的是大把的未来。
穆川送长乐回了未央宫,两人惜惜话别,黄昏余晖照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穆川站在宫殿门口朝她挥手,“明天见。”
长乐笑了笑,“明天见。”
目送长乐进了寝殿,穆川才转身往回走,而眼神也从刚刚的温柔变成冷漠,仔细看还能感觉到一丝阴冷。
李牧完全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突然就被罚了二十大板,本来大叫抗议。直到穆川来了,他才减了气势,但依旧是不明所以,“将军,属下犯了何事啊,您要赏这二十板子。”
“你去送书信的路上,可曾遇见舞阳公主?”
这一发问,李牧顿时知道自己罚的不冤。
虽然是知情不报,但舞阳公主看看书信又能如何?
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默默说,当着穆川的面,他是怂了。
没有人知道今天下午穆川有多紧张,如果他没有在长乐发问时,快速理清头绪,很可能十日后的婚礼便烟消云散。
在李牧口中得知自己会瘦金体,亲自对质时,他只有一否认,就是把自己送入万劫不复之地。
长乐很可能就会联想到自己也是重生的。
过了这么久,前世的他早已经魂飞魄散,但是长乐对他的恨,只增不减。
作为前世的穆川,他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只能借着这一世穆川的躯壳,躲躲藏藏地生活。
他处处提防,将前世的痕迹剔除干净,但还是不小心弄丢了什么。
这一次是李牧,下一次呢?
将来长乐嫁到将军府时,他们同床共枕,他也能保证自己时刻清醒吗?
穆川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瞒下去,他愿意用一生的提心吊胆,却换和长乐共度一世的机会。
可是他没有想到,他的一生那么短。
在李长煊到达北疆不久,绿筠向长乐提出回契丹一躺,只是短暂的离开。
她身为契丹圣女护法,有责任在圣女走后,处理一切后事。
这次能除掉董家,绿筠的罪状起了关键作用,加上这些时日两人情感渐渐亲近,当听到绿筠要走时,长乐还非常不舍。
绿筠骑着红棕马,头上带着红色的面纱,手指的铃铛不时振响。
长乐骑马跟在后,一路走到城门口。
绿筠摆了摆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行了,就送到这吧。”
长乐有些不开心,再次问道,“你不会回了契丹,就不在回北齐吧?”
这话她已经重复问了很多次。
绿筠依旧耐心,她一手扯着缰绳,“你现在是我的主子,你在北齐,我怎么会不回来。”
“什么主子不主子,我们是姐妹。”
“对啊,你有这样的姐妹,我就算爬,也要爬回北齐。只不过这次就赶不上参加你和穆将军的婚礼了。”
说起就有些遗憾,只是巫族飞鸽传书,希望她尽快回去。
否则绿筠就会留到长乐成亲之后再离开。
长乐也叹道,“情义到了就行。”
“好了,”绿筠扬起马鞭,“再往前就接近泉山了,你回去吧。”
长乐点头,“好,一路平安。”
“对了,”走了两步的绿筠又转身,长乐问,“怎么了?”
“我一直想问穆将军,那位公子最后认出惜音不是惜月了吗?”
绿筠眼神认真。
而长乐却是一震。
这种震惊是大脑在片刻迟钝后的反应,唇瓣翁动,“你说什么?”
绿筠眨了眨眼,“亲爱的公主殿下,你不会没听过那个故事吧,惜音和惜月不是你们民间茶馆最喜欢讲的话本子吗?”
穆川能三言两语将她说服,全凭这个故事。
只可惜穆川只讲了一半,没有讲结局。
最后的最后,那位公子是否认出自己所爱的女孩已经换了人。
穆川、民间故事、惜音惜月。
长乐握紧缰绳,“你说这个故事是穆川告诉你的?”
“是啊,他说他是在茶楼里听说书先生讲的。”
长乐深吸一口气,她似乎天旋地转,马儿一路狂奔。
可是她和绿筠还是好端端坐在马上,转的不是马,是她自己的心。
许久不见长乐回答,绿筠有些失望,她再次扬起马鞭,“好吧,看来你确实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只能等下次回来问驸马爷咯。”
她打趣着,然后不等长乐出声,马鞭落在马背上,一声嘶鸣,绿筠叫道,“城门要关了,绿筠先走一步!”
少女驾在马上,策马奔驰。
鲜衣怒马,骄阳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