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当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淑贵妃这样心机深沉的女子,在皇宫盘旋多年,让她活着,就是在给她复盘的机会。
只是她提出的这个交易……
淑贵妃眼神切切,神情完全不像是说谎,在这一刻,长乐是相信淑贵妃是真心想跟自己做交易的。如果自己在父皇面前求几句情,或者父皇真会高抬贵手放过李长煊。
“贵妃娘娘是不是在这冷宫待傻了,你们今天落到这步田地,都是我一手策划。就算我现在答应了交易,也难保以后我不会对他下手。”
前世里,李长煊登上皇位,长枪指着自己的样子,长乐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夺嫡之路凶险万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父皇将李长煊发配到边疆,却难保他不会卷土重来,可是她心里依旧心软了,她无法赶尽杀绝。
只是让他留在金陵是不可能的。
淑贵妃似是理解了长乐的话,又似是没有理解,扶着一旁的板凳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掏出怀里那支钗子,是非常老旧的款式,上面的镌花已经生锈了,她却当宝贝一样护在胸前,对着一旁泛黄裂开的铜镜,轻轻地插在发丝间。
“父皇,儿臣求父皇开恩,求父皇开恩!”倾盆大雨,一道白光划过,立马是雷声滚滚。
高公公站在门外,看着跪在雨中的李长煊,无奈地摇头叹气。
内间之中,香熏云绕,帝王仰头卧在软榻上,外面的雨声几乎盖过了李长煊的呼喊,只是惊雷阵阵,让他心烦意乱。
无心再看奏折,高公公端来刚沏好的果茶,“陛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永康帝接过,喝了一口便皱眉,“陵王还在跪在外头吗?”
高公公小心打量了一眼,“是……”
“这个没出息的东西!”茶盏摔在地上,有一些直接倒在了朝臣呈上来的奏折上,顿时成了一团墨迹。
大殿里里外外的人皆呼,“陛下息怒!”
“他以为跪在这里淋雨就能抵消他母妃的罪过吗,真是愚蠢至极!你去告诉他,若是他还执迷不悟,边疆他也不必去了,既然那么孝顺,朕便成全他们母子!”
高公公分一时有些为难,陛下这个时候的话自然是气话,但是这差事落在他的头上,真不知道是要怎么去传话。
高公公硬着头皮应下,然后小步走了宫殿。
而也就在此时,一位曾经在淑贵妃身边伺候的宫女突然冒雨前来,附身在李长煊耳边说了什么,然后李长煊便站起来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去冷宫了。
高公公将看到的如实禀告给永康帝,永康帝心情略微平复了些,“随他们去吧,朕累了。”
董书凝无法接受董家已经被流放的事实,可是就在城门口,她亲眼看着父亲哥哥的手被绑住,那绳子的一头握在官兵手中,官兵骑马走,他们就跟在后面用脚走。
身上穿的全部是些麻布烂衣,都是养尊处优过的显赫人物,怎么能吃得了这种苦。董书凝当即就想呼喊,长乐立马捂住她的嘴巴,“你不想活是不是!”
董书凝挣扎不过,手脚并用地踢,长乐却捂得更紧,旁边的孟歧明也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董书凝知道自己斗不过,渐渐安静下来了。
长乐道,“董家男子充军,女子进入艺坊,如果今天你喊了,身份被人知道了,本公主也保不了你,你就只能被卖入艺坊,成为你曾经最瞧不起的那种戏子乐人。”
听到这句话,董书凝眼珠子转了几圈,迟钝地点点头。
长乐知道她被吓住了,松开了手。
董书凝深吸几口气,瞪着李长乐,面色不善,“你为什么要救我!是不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
“是也是,不是也不是。”
这个回答模棱两可,董书凝更加怀疑了。
然而长乐却继续说道,“你父亲和兄长帮助陵王勾结外臣,证据确凿,不可抵赖,这是不争的事实。本公主只是揭开了事情的真相而已,所以这一切是他们罪有应得。”
“你如果想报仇,尽管放马过来,我救你不是出于对董家的愧疚,而是我不想你的人生就此毁掉,你这个人是有些刁蛮,但心机并不坏,只是脑子蠢,容易被人利用。”
从某些方面来讲,董书凝有她前世的影子,对穆川的执着,爱面子自尊心强,很多时候,她能在董书凝的身上找到曾经的自己。
这也是长乐救她的理由。
对于长乐的话,董书凝是信的,平素里,父亲和兄长聊天时,多会提到一些外臣。她虽然是女子,但还是懂一些的,只是畏惧父亲威严,不敢多说。
自食恶果,怪不得任何人。
她目送父亲和兄长渐渐远去,直到出了城门,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也慢慢的,一点也看不见。
她吸了下鼻子,“我如今无家可归,连身份名字也不能用了,不如死了干净。”
长乐决定救她,自然是有所安排的,董书凝本性不坏,但也不能培养成自己的人。救她完全是内心使然。
“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有与亲人重逢的一天。”
孟歧明笑了笑,递上一张手帕,董书凝顿了下,然后接过。
这是李长煊第一次见母妃这么寡淡,素面朝天,长发披在肩头,头顶上只插着一支破旧的铜钗。
他来得匆忙,只换了件风干的衣服,头发还是湿的,淑贵妃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母子两人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彼此。
微润的长发在指尖滑落,手帕擦拭着,“时间过得真快,上次给你梳头的时候,你才九岁。”
儿时的回忆忽然涌进记忆中,那些快乐的,不快乐的无声在脑海中放慢加映。
他抬手握住淑贵妃的手,“对不起,儿臣让您失望了。”
也许从一开始听母妃的,对待敌人狠心果断一点,他们就不会输,董家也不会被流放。
一想起董书淮那文弱的书生模样,要走几千几万基本更多公里的路,他的心就像拧紧了一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