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唯有出生不能选择。
在没遇见长乐之前,他以为出生只是穷与贵的差别。
他低落下来的声音让长乐有些费解,但仔细一想,又能理解穆川的反应。
她圈住穆川的脖子,小声呢喃道,“我喜欢你的时候,还不认识你的,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更别提出身了。”
“而且庶子又如何,父皇当年也不是嫡出,最后不也做了皇帝,成为百姓爱戴的明君吗?”
长乐不擅长安慰人,说完这些,也不见穆川有所表示。
和这一世的穆川相处这么久,她大概能通过穆川的微表情,来判断他的情绪。
眼帘低垂,剑眉微拧,薄唇紧抿。
这是他不开心或者失落无奈时最喜欢做的动作。
长乐最终还是妥协,“这样,今晚父皇刚好传我过去一同用膳,我到时候寻着机会提一提?”
她大概能想象到父皇听了她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姑娘家家,如此迫不及待要嫁人,真是……长乐词语匮乏。
而穆川却相反,在听到长乐愿意试一试的话后,一双眼睛立马亮了起来,“真的?”
长乐无奈点点头,“真的。”
不过她也只是保证提一提,至于父皇同不同意,她就不会采取什么应对策略了。
在穆川看来,这就已经是很满意的结果了,本来他可以找机会去向陛下求请此事。但阿拉珍一事,契丹使臣一直嚷着要个交代,若是此时他提出成婚,阿拉珍肯定会从中作梗。
如果一直拿丧期说事,这样拖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就算他知晓前世的事情,但也不能拿婚事去赌。
尤其是孟歧明的出现,长乐的那声“元期哥哥”像是一句魔咒一样,时刻催促着他。
长乐当然也没有忘记阿拉珍的存在,“如果父皇应允了我们的婚事,保不准你到时要娶两个新娘。”
这句是带了些情绪,纵然知道阿拉珍是李长煊的人,和穆川之间没有半点关系,但有这么一个女人在中间,总是觉得膈应。
穆川当下保证道,“你放心,我穆川发誓,上辈子,这辈子都只有你一个妻子。”
他郑重的誓言并没有让长乐欢喜,反而脸色白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如常。
松开挽着穆川脖子的手,一个滑溜从穆川腿上下来,捋了肘头发,“提上辈子做什么?”
穆川一时情急,差点咬了舌头。
是的,提上辈子干什么。
孤寂直至死亡,倒在剑下时,他的一生都没有碰过除了长乐任何一个女人。
穆家的祠堂,他的妻子只有她。
可是这些长乐不知道,在她的记忆里,他勾结李长煊残害了太子。更甚至背叛了他们的爱情,而这样,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解释了。
他只能借用这一世穆川的身体,去偿还上一世的罪孽。
很多时候,他会想,如果长乐知道自己也重生了,会怎么样?
她恨上一世的穆川,却愿意跟这一世的穆川在一起,是不是说明她的心里,始终给曾经的自己留了一席位置?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抓住长乐的纱裙,就像是握住飘渺的希望,“我说错了,是下辈子。”
长乐只是笑了笑,“我们连这辈子都无法预料,又怎么能指望来生呢?”
高公公早就差人过来提醒长乐晚膳之事。
永康帝有一个习惯,算是生于帝王家养出的娇贵性子,就是在饮食方面极为讲究。这个讲究不是说他口味挑剔,而是从来不喜欢和别人一同用膳。
这么多年来,出现过两个例外。
一个是德元皇后,而另一个,就是长乐。
就连淑贵妃和陛下用膳时,那也是提前就划分好各自的菜,不得越礼。
如果这是原则就罢了,偏偏就是有人可以不必遵守。
宫中御厨对长乐的口味非常熟悉,上菜的时候长乐就没忍住偷吃了几口,永康帝正想责备几句,高公公就进来禀报说顾烃延请见。
顾家曾经也是朝中肱骨,老太师这一走,留下这根独苗。
也许是年纪大了,永康帝就格外不忍,招了招手,“叫进来吧。”
顾烃延原本是准备了一肚子话要说,但见到长乐也在,一时有些犹豫,“不知陛下与公主正在用膳,实在失礼,不如微臣在殿外侯着,等陛下用完膳才进来。”
长乐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人还是顾烃延吗?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礼数了,曾经动不动就自称小爷,现在一口一个微臣,还有几分正经官风了。
果然是经历了一些事,长大了不少。
永康帝并不介意,“无妨,有什么事便说吧。”
顾烃延余光打量了长乐,之后便向永康帝汇报朝政之上的事情。
长乐在一旁默默吃菜,耳朵也没闲着,顾烃延汇报的不过是些军需粮草之事,语言也是规规矩矩。
只是顾烃延什么时候参与朝政了,而且涉及的还是军方?
听他这说话的语气态度,明显是刻苦钻研过的,这跟曾经的顾小侯爷完全判若两人。
直觉告诉他,顾烃延已经变了。不单单是行为上的改变。
长乐想起穆川曾经的怀疑,皇祖母的意外逝世,以及那天她问顾烃延的话,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长乐失了胃口,找了机会便早早离了殿。
过了一会,顾烃延也跟着出来了,他见到长乐也并不意外,“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想说什么。”
长乐也不绕弯子,“老太师的死跟穆川没有关系,他不是你报复的对象。”
“是非分明自有公道,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长乐:“所以你现在是要与东宫为敌吗?”
“不,”顾烃延否认,“我不会站队陵王或者太子任何一方,我之所以留在金陵,是不想顾家在北齐销声匿迹,也不想史书的最后一页是污笔。”
洗刷冤屈,查明真相。
这个长乐可以理解,“查清真相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独独要参与朝政?朝政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
“可也不是你想得那么复杂,不过你放心,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我做什么,都不会伤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