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李长琰是故意诓她的，但一出宫门，便看见穆川站在门口。
还是和往日一样，一身黑袍，腰间挂着一柄清风剑，身姿挺拔，就算是背影也比寻常男人多了几分撩倒众生的感觉。
腰间似乎还留有他指间的余温，说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说过话了，自从上次在未央宫门口，他们便很少见面。
长乐上前两步，还未说话穆川就转了身，面容依旧如山涧明月，但却瘦了不少，下巴骨骼坚挺，连下颚角也更明显了。
长乐有些不自在，很多时候，尤其当穆川如黑曜石一般的瞳孔对着自己的时候，她总会有些手足无措，有时是怕抵挡无住他炙热的深情，而无处可躲。而有时，是因为心虚。
她学着刚刚李长琰的样子，故作咳嗽了两声，走下台阶，“那个，梅太医说太子妃怀孕了，因为国丧，宫中膳食营养没跟上，才突然昏倒，已经没什么事了，你不必担心。”
穆川点点头，“方才也听说了，这是喜事，陛下知道了也会开心。”
因为国丧，整个皇宫死气沉沉，现在太子妃遇喜，也算是冲淡了这哀伤。
这话题一断，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穆川问，“公主要回宫吗？”
长乐本来想在东宫多留一会儿，但听穆川这样问，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嗯，正想回去。”
“可否让微臣同行？”他小心翼翼的语气让长乐有些心疼。
良久后，长乐点头，轻道了声，“好。”
这条路，他们一起走过很久次，多数是夜里的时候。他处理完事务，陪着她从御花园一路回未央宫。
那时，长乐希望这路可以再长些，他们能走得再慢些。
可是再长的路，终究会有尽头，再慢的速度，也始终在前行。
走到假山后，身旁的穆川突然停住了脚步，“那日和平南王世子发生冲突，是微臣鲁莽行事，微臣已经向他道过歉了，如果公主还要因此事怪罪微臣，那……”
“疼吗？”长乐突然打断他。
穆川眼睛闪烁了下，“公主说什么？”
再抬头便对上一双湿漉漉的双眼，连带睫毛也带着水渍，细眉微微颦起，宛如蜿蜒的山丘，瞬间就击中了穆川的心口。
而下一刻，长乐便扑进他的怀里，将那带着湿意的眼睛贴在他的胸口，女子的胸腔似乎还隐隐抽动着。
渐渐缓下的吸气声，更加证明了她在哭，虽然只是微弱的声音，但穆川还是感觉到了。
他的手心早已经生出细汗，快速在衣袍上擦干，这才抱住长乐。
“现在不疼了。”他闭上眼，那日情形还历历在目，长乐的冷漠，那眼神像看一个厌恶的陌生人一样。
好几次梦魇，在梦中惊醒，令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是想迫切地进宫见她。
而且他忍住了，他不敢，不敢再看那样的目光。
就好像之前在南楚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们又回到了原地，什么也没有改变。那些甜蜜的时光，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再度拥她入怀，宛如失而复得的至宝，一刻也不愿松开。
阿兮，是他的阿兮。
那天之后，穆川冷静下来想了很多。孟歧明的出现让他方寸大乱，所以他才有那么大的敌意。但仔细分析，他和长乐有了婚约，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
孟歧明虽然提前出现，但这一世他并没有伤害长乐，孟歧明不会有机会，况且这国丧结束，孟歧明便会回原江，那么他就不构成威胁。
这样一想，提着的心才微微松下来。
长乐从穆川怀里探出头，伸出手指点了点穆川的手臂，满眼愧疚，“对不起，那天我也冲动了。”
“公主这是重振妻纲，微臣记下了。”
历来只是夫纲一说，这妻纲，长乐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有些新鲜，但想着自己和那些欺负妻子的家暴男人有什么两样，顿时皱着小脸解释，“我可没有暴力倾向。”
“我知道，是我有受虐倾向。”
长乐：……
为期不长的冷战，就以妻纲为由结束。
重归于好，本是件好事，可惜这喜悦没维持多久。
几日后的早朝，陛下突然下了道圣旨，那意思是欣赏平南王世子孟歧明才智过人，是北齐不可多得的人才，允他留在金陵，和董书淮一样就任内阁学士，并且执掌一月后的文武试擢考。
下了朝，孟歧明似是早就等着穆川，朝他拱手行礼，“往后在朝中，就请穆将军多多关照。”
穆川一脸阴沉，“世子放着平南王不做，偏要留在金陵，是何居心？”
孟歧明挑着眉，那笑容带着几分肆意狂妄，“穆将军从第一次见我，便对我怀有敌意，我这人天生爱猎奇，我想知道穆将军在害怕什么？”
“单单是因为猎奇，还是有别的目的，你心里清楚。”穆川甩开裤袍，大步迈出宫殿，带着摄人的气魄，“我也喜欢猎奇，世子尽管放马过来！”
两人声音不大，在旁的李长煊和董书淮听得一清二楚。
董书淮勾着唇“这个平南王世子好像跟穆川不对付。”
李长煊却是不屑，转动着食指的玉扳指，“孟歧明母亲是先皇后的妹妹，这样的关系，就算是和穆川不对付，也不会成为我们的人。”
下了早朝之后，穆川便去了东宫，陛下决定整改边防部署，穆川作为将军自然要为陛下提出建议。
他上任不久，对边防部署还不太清楚，于是陛下便将布防图给了他，让他查看之后拟定修改计划。
李长琰其中指出几处地画上的纰漏，穆川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李长琰索性收起地画，拷问道，“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穆川扶着额头，“没什么。”
他是真没料到孟歧明会留下来，只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实在让他无法专心。
“太子恕罪。”
李长琰本来也没有怪罪，他鲜少见穆川这样，不禁有些好奇。之前穆川与平南王世子发生矛盾的事情，他听宫人提及过，但没有太当回事。
但今天孟歧明当众挑衅，看来两人关系确实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