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一行,少不了要官道上人的打点,根本不敢谋害朝廷命官。
可这宣纸,她正想开口辩解,穆川背起手,“带我去库房。”
如老妇所言,这帐房先生便是唯一可以直接接触宣纸的了。
老妇立马应下,点头哈腰,弓着身子为穆川引路。先前是瞧着这位公子丰神如玉,剑眉星目。方才见了他腰间令牌,这会儿走路都不利索了。
看来梧洲案件牵连甚泛,连金陵城的主子都亲自过来查探了。
与前院不同,这库房极为偏僻,四周都是简单的青石路。老远看着一口干涸的水井,对面的库房,门窗虚掩着,没有什么烟火气,冷冷清清有些落寞。
老妇指了指前方,“那便是了。”
这库房不大,几个大架子上放着帐本,一张老旧的书案,抽屉的铜锁都生了锈。穆川四处打量了下,不见所谓的帐房先生。
老妇也很意外,骂骂咧咧地,“这人也不知死哪去了,真是的!”
正说完,门外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穆川耳朵极为灵敏,下意识握紧了佩剑,这人内力有些深厚,至少有十年的功夫。
布衣青衫,手提着水壶,见到暖香阁的老板娘,立马卑躬屈膝,“小的见过红姨。”
红姨一腿踹着男子身上,破口大骂,“让你好好在此管帐,你死哪里去了!”
“小人去接了壶水。”他谄媚地回答,似是怕再受踢打。
红姨冷哼一声,想到屋内的穆川,气势收敛了不少,“你管的那宣纸牵扯到梧洲命案,官爷要传你问话!”
闻言,那男子突然抬头,眼神变得狠厉。
红姨也被吓了一跳,顿时后退数步。
此时穆川走了出来,男子似有些紧张,握着水壶的手泛白。
那双手只要细细观察,会发现左手中指与无名指略有扁平,唯有常年练习飞针才会有的现象。穆川拔出剑,明晃晃的剑身将红姨吓得躲进库房。
男子却是不惧,扔掉水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我还以为宋青那个老东西查不出来呢,你是他从哪里搬来的人?”
他审视着穆川,习武之人,相隔数米,但能凭着气息判断对方的功底。他刚刚稍微试探了一下,此人内功深厚,他无法与匹敌。
他不过是为了完成那个人的任务而已,如今任务已了,就算是死,也不能让他再查到其他东西。
他飞快地从袖口取出六根银针,一手三支,笔直朝穆川扔过去。
穆川早就料到,舞剑挡住,可是就在挡剑的过程中,那人又扔来数银,而且是从不同的方面,那银虽小,但尖口但成乌黑色,一看便知事先涂了毒。
能把毒针藏在袖口,又不知数量,这样狠毒的功夫,害人的同时也害了自己。
穆川后退数步,掀开旁边的木板挡住,一脚踩在青石上,飞身向他刺去。男子似是抱了同归于尽的想法,不躲不闪,使出全身力量,数根银针飞来!
穆川的剑很快,一时便收不回来,瞳孔是放大的银针!
男子得逞一笑,背后袭来一阵风,女子的碎步逼近,正来不及转身,他的脖子就被一道红绫缠住。
长乐如同从天而降般,一跃踩在男子的肩上,一两个招式,便将银针打落在地。
男子怒目相对,“你是谁!”
长乐一脚踢在男子的小腿上,迫使他跪下,“姐姐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北齐九公主李长乐是也!”
说完朝穆川扬了扬下巴,“他,是我的未婚夫,你敢伤他,便是同我过不去!”
男子微怔,嘴唇有些惨白,看了长乐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可置信。
穆川连忙走过来,一把掐住他的下巴,“他在服毒!”
动作到底是晚了,一股黑血从他嘴里冒了出来,不过片刻就没了生息。
“看来他的背后还有人。”长乐收回红绫,盯着死去的男子喃喃道。
红姨见打斗声停了,才敢从库房出来,一眼便看见地上的人,吓得大叫。长乐一个冷眼扫过来,带着浓浓的警告,“今日之事,你若敢吐出半个字……”后来的话自是不必多话,红姨已经明白。
身子抖得像筛子似的,说了声好,然后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半点没有老板娘的风韵。
穆川还是觉得蹊跷,“那宣纸这么直接的证据,他为什么要堂而皇之的留给我们?”
是太自信觉得梧洲不能奈他何,还是他只是一颗棋子呢。
长乐耸耸肩,“想那么多干什么,先搜他的身,看看有没有什么信物之类的。”说完便卷起袖子,蹲下来,手还没碰到就被穆川给挡开了。
长乐皱眉,“干嘛啊?”
“男女授受不亲!”
长乐:……
本来以为梧洲之行还要耽搁数日,几日后长乐便被李长琰的密信招回金陵。
皇祖母病重,危在旦夕。
由穆川继续留在梧洲,长乐先回金陵。
几乎是快马加鞭回到金陵,一夜不眠不休的奔波,刚到未央宫,飞遥便如同看到救世主般跑过来,“快伺候公主沐浴梳洗!”
梧洲到金陵,路上多是些丛林,她的衣衫都勾破了几道,发鬓也松散了,活脱脱一个被夫君抛弃的妇女。
要说这位皇祖母,长乐其实跟她并不亲。
也许跟所有寻常家的婆媳关系,皇祖母并不喜欢她的母后,在所有的嫔妃之中,唯独对她母后刻意刁难,时不时也要罚母后抄写佛经。
若不是有陛下护着,她那母后说不定还要怎么被折腾。皇祖母不喜欢她的母后,连带着皇兄和她,都不喜欢。
只是前世,她嫁给穆川之时,这位深处后宫,不喜参加各种宴会的老太太突然招她过来,语重心长地劝她。
那个时候的长乐自然是听不进去的,觉得这老太太又是想借机坏她姻缘,殊不知这老人看人最是准了。
如今回忆起,当年心智并不成熟,看事情总是浮于表面。这位太皇太后刻意刁难母后,其实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保护着母后。
董家渐渐声望,董淑妃攻于心计,所以太皇太后才假意不满皇后,借此安抚董家的妒意。
前世里,李长煊谋反时,也只有这位皇祖母,当着着百朝文武的面痛斥李长煊以下犯上,谋杀兄长。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一辈子斋戒,临了却是破口大骂,似是将多年的坚守都抛之脑后了。
只可能她空有太后之位,手中并无实权,最终撞死在金殿之上。
现在想来,长乐心里一阵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