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指了指皇城下的地面，语气很轻松，她感慨着，“真是高啊。”
“虽然只是一个梦，可是我却觉得分外真实，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她停顿了一下，看向穆川，“穆大人就不好奇那是什么梦吗？”
梦，真的是梦吗？
即使是到了现在，他依旧还抱着一丝侥幸。
他闭上眼，前世的所有所有像一幅压缩的画卷在他的脑海里徐徐展开，少倾，他睁开眼，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眼神，深深地望着长乐，“什么梦？”
这三个字仿佛有千斤重般，每一个字都砸在他的胸口上。
长乐笑出了声，女子叮铃的笑声在寂静的夜幕下，显得格外清明，“我梦见自己终于得偿所愿嫁给大人你了。”
听到这一句，穆川的脸上并没有长乐意料之中的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悲壮之情，长乐没有多加在意，继续道，“可是我梦里企盼已久的婚姻，只是大人为我建造的一座牢狱，大人待我冷淡，三年来未曾碰我……”
她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她提醒自己，此穆川非穆川，可是那前世的委屈和愤恨还涌上了心头，“已至于后来，大人伙同陵王杀我兄长，逼得我从这皇城跳下。”
她转过身，两人对望，各怀心事。
良久，长乐又补上一句，“那时，我还怀有三月身孕呢，”她又笑了一声，穆川听出那笑声的悲凉，“穆大人，我可真恨你啊。”
“不过是梦里的那个你。”
这梦境和前世分毫不差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是梦，这只是个梦！
穆川不断的提醒安慰自己，可是那从脚底冒出来的寒意已经渗透进他的血液里，缓缓上升到他的心脏，他只感觉胸口似乎是堵住了什么，难受得紧。
他死死地握住腰间的配剑，想用力压制那股不适，可是越用力越适得其反，终于胸腔剧烈收缩，血腥味顷刻间就涌了上来。
一口鲜血突然就吐了出来，好似浑身的经脉被挑断一般，他无力的半蹲在地上。
那双蜀锦玉鞋缓步移到他的眼前，长乐也低下声，略带关切地看着他，“穆大人这是怎么了。”
穆川死死地咬紧牙关，拼命将自己的不适压制下去，终于，连那股劲儿缓过去后。他惨白的脸色才一点点恢复活力，他抬头，以无比卑微的姿态抓住长乐的裤角，“那只是个梦。”
他苦涩地开口，想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梦里那个人，不是我。”他即痛苦又伪心，他比她更清楚，那是怎么样的一个梦。
长乐愣了一下，才明白穆川是指她刚刚所说的，只是他刚刚这情形又是为何，气急攻心？为那样的梦气愤，还是告诉她，他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长乐握住穆川的手，将他扶了起来，又掏出手帕，替他擦干净嘴角的血，“我知道，那是个梦，梦都是反的，我的阿川，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
阿川！
他的心又不禁提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色下，他仿佛又听见来自遥远的呼唤，那个女子笑靥如花，不厌其烦地跟在他的身后，一声一声娇憨地唤他，“夫君。”
男人皱起眉，冷漠的扫向女子，似乎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呼。
女子也看出他的厌烦，歪头想了一会儿，突然双眼发光，喜上眉梢，“父皇兄长总唤我阿兮，你单名一个川字，你不喜欢我唤你夫君，那我便叫你阿川可好。”
“阿川，阿川……”
身体内的痛苦将他从遥远的记忆里拉回现实，他看见夜幕里，就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她们是同一个人啊。
可是，他好像，再也无法揽她入怀了。
“阿兮。”他情不自禁地唤了声，待回神时，立马一脸惶恐，他不该的，在清楚这一切后，他就不能再让阿兮知道他到底是谁！
否则，他连那唯一的价值都会失去，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意料之外的，长乐没有因为他僭越的称呼皱眉，而是轻轻应了声，“怎么了？”
老天爷，如果让时间永远停在这里也好，他不必去面对那些已知的真相。
穆忠齐的提醒，他不信。
江雪黛递出的香囊，他也不信。
到现在，由她亲口，以梦境的方式，讲述曾经发生的一切，他的天，瞬间就塌了。
他清楚的知道，长乐，她回来了。
他抿了抿嘴角，突然后退三步，膝盖用力一弯，重重地跪在石泥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且一个比一个狠，长乐似乎就看见他额间的血珠。
长乐不解，“何故行此大礼？”难不成怕她因为梦而迁怒于他？可是穆川从来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人啊。
礼毕，他挺直了着身子，就算是跪着，也带着一种凌然之势，“不管公主梦境里，微臣是怎么样的人，我这一生都会效忠公主，效忠太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所以，忘掉梦境，好不好？
这一世，他当牛做马来补偿，来赎罪，只求她，还能像从前一样，爱一爱自己。那怕只是一点怜悯也好啊。
长乐没有想到穆川会表忠心，这到在她的计划之外，她吐露梦境，其实只是想解释这几日来对穆川的有意疏远，是怕他生了嫌隙，与陵王交好。
如今，穆川这一派慷慨激昂的表态，倒让长乐有些意外，虽然她不能确定穆川的真相目的，但这样也算是重归于好，利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了。
她抬手将穆川扶起来，又伸手摸了摸他额间的伤口，“以后见我无需行跪拜之礼。”
“你即知我心意，如今我也知你心意，你可愿助我兄长一臂之力，收服南楚。”现下提出这个要求是最好的时机了。
她不会让穆川顶替穆景禹的位置，更不能让李长煊有领军功的机会。
因为长乐的触碰，穆川的眸光又一点点亮了起来，他前世小心提防的东西，有朝一日成了真相。
他清楚的明白，长乐的利用和算计，可是却无能为力，他应该庆幸，他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尽管他现在已经清楚她的用意。可那又如何呢，自己于她而言还是有用之人，他至少还能帮她，这已经足够了。
反正，这来日方长，他还有足够的时间，却做好这一世的穆川，用她曾经的方式，去融化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