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休息了吗？”门外传来穆忠齐的声音，穆川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
卫阎在门外正欲回复，就见门开了。
此时也不算晚，父子两相对而坐。
穆川知道穆忠齐此次前来，是为了今日武选一事。
也许是险些经历丧子之痛，这段时日以来，穆忠齐格外关注穆川，朝堂上的事情也经常敲打他，算是另一种提携了。
倒了盏茶，穆忠齐开口道，“那龙溟的来路，你可查清楚了？”
武选一事，先有陛下亲自下令穆川全责负责，后有太子遇刺，又莫名其妙多出一匹黑马。虽然太子无碍，陛下没有怪罪，但穆忠齐两朝元老，留一个心总是好的。
穆川却不太想谈此事，微微点头，“清楚。”
“是东宫那边的？”穆忠齐继续问道。
武选上，李长煊有意为难龙溟，那自然是不是他提上来的人。
这是明摆的事实，穆川也不愿意多做解释，“父亲想说什么？”就算是重生，他对于这位父亲，也丝毫提不起好感。更别提去修复父子感情了，那是万不可能的。
穆忠齐却忽略掉穆川脸上不耐，烛光下，他穿着便服，头上大片可见的银发。即使年轻时曾经骁勇沙场，却也敌不过岁月无情。
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丝感伤，“为父老了，不想见你身处险境，党政之事，还是远离得好。”
现在朝堂之中，太子和陵王斗得如火如荼，无论谁跟他们二位沾上关系，那就无法明哲保身。穆忠齐这话已经是在提醒穆川不要去碰那些，父子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穆忠齐愿意劝他，愿意提醒他。
心里不是没有感触的，穆川觉得，可能自己是太缺爱了，如果敏感多疑，别人稍微对自己好，他就开始退避三舍，他始终觉得这样不堪的自己，没有人会爱。
穆川默了默，“我自有分寸。”
正是因为缺爱，有些东西，这一世，他都要夺回来，然后用生命去守护。
尽管已经有了变数，他也不会在乎。
夜深了，穆忠齐见穆川态度并无软化的可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起了身准备离开。穆川也跟着起来，送他到院门外。
这是开春之后，第一个好天气，就连夜晚的繁星都多了起来，明月当空，父子两一前一后的走着。
爬满青藤的院墙，不知传来几声虫鸣，穆川将门打开，穆忠齐出一门，走了两步，突然回了身，“子初。”
子初是他的表子，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叫。
穆川抬头，黑暗将两人包裹着，看不见任何情绪，“父亲还有何事？”
“自你从九龙湖回来，待舞阳公主态度与从前大相径庭，你是有尚附马的想法。”
这是一句肯定句，而说的时候却微微带了疑问。
“不可以吗？还是父亲怕我抢了兄长的位置。”陛下一早看中的人是穆景禹，那穆忠齐必然心中有数，现在是因为嫡子出征，怕他这个庶子截胡吗？
穆川的质问让穆忠齐有些失落，他并不是这个意思，“为父只是想提醒你，舞阳公主只怕居心不良。”
呵，又是前世相同的伎俩，就是因为身边人一次又一次的扇动，让他迷失了真正的方向。
“父亲是想说，舞阳公主接近我另有目的？”
“为父早就洞悉她的想法，你可知你为她顶罪入狱，她一开始并不想出手救你，是为父以穆家为筹码求她，她才肯出手相救。”
穆忠齐一直记得，那日在未央宫里，李长乐是如何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将穆家与东宫捆绑在一起。
他混战朝堂这么多年，居然都不及一介小女子的聪明算计。
穆川怔住，这已经是第二人提及此事了，之前董书凝就提过一次。那时他并不在意，董书凝的苦求，还不足以动摇长乐。
董书凝也没有话语权，况且她的兄长还是陵王的人，可是穆忠齐不一样，如果他也求过长乐……
穆川的脑子有些乱，一方面他要坚持自己的本心，要相信长乐，毕竟前世的种种历历在目。可是这另一方面，又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出质疑。
他没有想到穆忠齐会这样讲，而且这语气并不像是凭空捏造。
他的记忆里，突然出现在牢狱里的一幕，她巧笑嫣然戏弄自己，然后拍着胸脯保证会救他出去，难道这一切只是因为跟穆家的交易吗？
出自她的私心，她从来没有想过救他吗？
不，他还是要相信长乐，她不会骗他，冷静下来后，穆川反问，“既然父亲已经跟东宫做了交易，现在又是在做什么，毁约吗？”
提醒他不要涉及党政，难道不是过桥拆河吗？
穆忠齐摇了摇头，“并不是，我既然答应公主，我自然会为东宫办事，但你和景禹就不要淌这浑水了。”
总不能穆家全家都裁进来，他需要为穆家留一条后路。
穆忠齐的话，穆川无法判断真假，只是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虽然为人凉薄，可也不屑于说谎。
可是他宁愿怀疑是自己的父亲也变了，也不想去面对真相背后的东西，尤其是长乐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龙溟在武选之后的第三天，便在穆川的引荐之下进了宫，面了圣。圣旨当场就下了，陛下爱惜人才，不仅给官职，还另赐了些东西。
至于穆川，没有追究他刺客一事，算是将功抵过了。
太子的伤虽然没有大碍，但长乐还是担心，隔三岔五便会去一躺东宫，大部分是和谢妫在一同聊天。
谢妫自嫁到东宫，老老实实地穿起女人的服饰，珠钗香粉一样不落，刚开始长乐还真有些不习惯，经常打趣她从将军变成了女娇娥。
作为东宫内廷的女主人，加上后位缺席，谢妫平日里要忙的事情有很多，除了伺候太子，还得管理杂七九八的账本，以及跟朝中大臣保持好关系。
谢妫刚开始上手，很多东西都不懂，偶尔长乐会提点一些，每当这个时候，谢妫都会一脸惊艳得看着她，“没想到公主居然懂这些。”
从前她确实不懂，后来嫁到将军府，她闲得无聊便去学，久而久之便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