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琰整整看了两个时辰，手边放着纸笔，照着那图纸反复研究，不时发出赞赏。
长乐懒洋洋的靠在公主榻上，腰以下的身体盖在厚厚的羽毛盖之下，叼起飞遥送到嘴边的葡萄。
过了会儿，李长琰合上图纸，“果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东西，在他手里只是雕虫小技。”
父皇将阵法图给他时，他信心百倍，他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熟读兵法，但是数日里，他翻遍了兵书阵法，却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长乐听出李长琰有些感叹自己技不如人，连忙安慰，“穆川是武将出生，不像皇兄整日为国事操劳，古话说术业有专攻，就是这个理嘛。”
难得听长乐也引用古话，李长琰笑了笑，深吸一口气，将图纸放到案桌上，“此话不假，但同是武将出生，穆景禹和谢妫，包括顾老太师都没有破解出来。”
言下之意，就说明穆川的过人之处，而且他只是一个庶子。
李长琰断定道，“穆川绝非俗人。”说着又摸了摸长乐的头，眼神有些欣慰，“阿兮眼光不错。”
长乐感觉这情况怎么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坐起身子问道，“皇兄从前不是觉得他心机深沉，不喜我与他来往吗？”怎么如今就突然改观了？
“确实如此。”李长琰表情有些凝重，“但他不计生死为你顶罪，单单这个，就让皇兄刮目相看，”他握住长乐的手，眼神有些内疚。
长乐明白李长琰的意思，她被淑贵妃陷害，进了地牢，但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东宫，如果李长琰为了保长乐，顶下这罪名，长乐也就不必在地牢里受苦。
可是等到最后，是一个毫不相关的穆川站了出来。
长乐抿了抿唇，她不知道要不要跟李长琰坦白，她对穆川，只是利用，而且这个人将会在之后，代替穆景禹的位置，成为北齐新的大将军。
她之所以要救穆川出地牢，那也是因为穆国公和自己的交易，她记得那天，穆国公向自己承诺的，“公主之志，老臣已明，只求公主设法救出小儿，我穆家愿为东宫效犬马之劳。”
否则，穆川活不到今天。
他应该早在很久之前就应该死了，死在刽子手的尖刀下。
长乐道，“穆川已经答应我守口如瓶，此事除我三人，不会有四人知晓，这阵法就是皇兄破解出来的。”
李长琰却是摇了摇头，并不赞同长乐的做法，“我若这样，和盗贼何异，日后也总觉低人一等。”
“所以皇兄是要拿这图纸，向父皇举荐穆川吗？”
李长琰点点头，“君子得财有道，不可冒领他人功劳，此事自然向父皇如实禀报。”
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长乐想了很久，实在没有想出自己是哪一步路走错了。
明明前世是他负了她啊。
为什么重来一世，她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向着穆川了，谢妫让她三思而后行，飞遥一次次犹豫和妥协，如今她最爱的皇兄，也开始对穆川改观了。
甚至言语之间，有收穆川为东宫所用之意。
到底是她做错了，还是穆川魔高一丈？
南楚的军阵图，被穆国公府的庶子所破。
这一则消息，传遍了北齐大街小巷，和前世一样，穆川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站到了高处，陛下虽然没有晋升职位，但给他的职权却是更多了。
人人都道，不过半年光景，穆川和当年骊山狩猎时，已经大不一样，进皇宫就像回家，还得了舞阳公主青睐。
这一切让长乐，感到了危机感，穆川的得势，代表了东宫要渐渐失势，她现在还不清楚穆川与李长煊的关系，但眼下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穆大人穆大人。”身穿粉红连裙的宫女，一路小跑过来，正好在未央宫门口截住带兵巡逻的穆川。
穆川认得，那是舞阳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名唤飞遥。
男人声色淡漠，“何事？”
飞遥喘了两口气，半点也没含糊，“公主近日来，半夜总听到奇怪的叫声，还请大人过去一探究竟。”
此时长乐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懒洋洋的，双腿小幅度摆动着，正是初春，花坛边嫩芽初显，少女姿态慵懒，像极了含苞待放的小水仙，娇艳欲滴。
少女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扭过头来，手搭在旁边的木桩上，挥着手，“穆大人安好啊。”
又是一脸无害的笑脸，内宫安全本来是轮不到他管。
他松开放在腰间剑柄上的手，大步迈进宫门，“是什么叫声？”
飞遥见计谋得逞，忍不住咧嘴一笑，“穆大人不急，等到今夜，那东西说不定还会出来。”
这意思，是要他在未央宫守到晚上？
长乐这时从秋千上跳下来，有了上次在御花园的教训，这回倒是学乖了，身旁有小宫女扶着，她三步并两步走了过来，“那就辛苦穆大人了。”
像早有准备似的，长乐抬手招人送来茶水点心，又摆出围棋，示意穆川入座。
穆川心里有点中了圈套的感觉。
宫女拿来两盅棋子，长乐先挑的，她直接扣下白子，“你那么喜欢穿黑色，黑棋就给你吧。”
分明是她喜欢白棋，这说的倒像是在依着他了。
穆川接过棋子，两人对坐。
长乐拿起一颗白子，随意放在棋盘上，“这离天黑还早得很呢，先下两局吧。”
穆川看了一眼白子落的位置，没有吭声。
长乐的棋艺不是很好，两世的学习，在绘画跳舞上，她可以勤能补拙，但偏偏这棋技实在令人堪忧。
一连几盘下来，长乐溃不成军。
看着棋盘，被黑棋困于一隅的小白棋，一张脸就耸拉了下来，已经是苟延残喘再下下去，也只会输得更难看，她丢下棋子，往椅背上一靠，直接耍赖，“不玩了。”
穆川指尖摩挲着黑棋，夜色时分，他长睫微垂，“承让了。”
赢了她，很骄傲吗？
没风度！
长乐咬咬牙，“本公主是故意输给你的！”
她最讨厌的，就是穆川这样阴晦不明的神情，好像掌控一切，深以为然的样子。
前世里，她们也对弈，可是穆川从来没有赢过，如今看来，他不止不会输，还能做到如何让自己不着痕迹的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