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国公府春风阁。
这是年宴过后，难得的好天气，正午时分，太阳才微微露了尖，穆川脱了披风在院子头练着剑。
几个常用的走式下来，脑袋突然有些昏沉，双眼突地一黑，身子快要摔倒，背后忽然有人提了一手，穆川勉强稳住身子，“卫阎，我没事。”
不知道为何，近几日他的身子总是莫名乏的很。
抓住自己的手一松，穆川闻到一丝陌生的气息，“小爷可不是什么卫阎。”
穆川这才转身，看见院外大门敞开，不见卫阎踪影，视线才转回到顾烃延身上，“你怎么进来的？”
顾烃延喜欢拿鼻孔出气，掀开衣袍坐在旁边的台柱子上，觉得穆川明知故问，“当然是用腿走进来。”
他要问的当然不是这个，穆川垂了眼，显眼没有兴趣跟他争辩。
劳驾顾小侯爷大驾，不用想也知是什么事情，索性懒得问，更不招呼，穆川收了剑就往屋内走去，顾烃延见他这个态度，立马脚底生风跟了上去，“长乐现在在牢里，生死不明，你就不想想办法，亏她对你一往情深！”
生死不明？
一往情深？
顺手将外袍披在肩上，脸上不见任何波动，“此案已交给大理寺，在下人微言轻，能有什么办法。”
再者，舞阳公主，帝王盛宠的女儿，就在牢里，有哪个没长眼的敢动她，又何来的生死不明？
顾烃延见穆川不为所动，心里失望了大半，好不容易才从老太师的眼皮子底下逃出来，火急火燎赶去东宫，被告知太子禁足。
又去见李长煊，想问清案情经过，结果还没碰上人，就被太医以“余毒未消，难以见客”的理由拦下来。
顾烃延的目的很明确，把长乐救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要等大理寺查清真相，长乐估计在里面都成一堆骨头了，所以，眼下一个法子，劫狱！
可是地牢管理森严，不是说闯就能闯的，他需要帮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穆川了。
这人倒是顺利见着了，对方却是个油盐不进的家伙，顾烃延难得有好脸色，“我查过了大理寺地牢的地形，我想这两天就动手。”
穆川一怔，似是不敢确定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你要劫狱？”
顾烃延本来天不怕地不怕，能想出这个办法，也不是做不出来，无所谓的耸耸肩，“当然，难道像你一样，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人在里面受苦吗？”
这话的味道是充满了鄙视和示威，穆川细细咀嚼口味那句“心爱的女人”，瞳孔中一丝意味不明的精光，嘴角噙上一丝似有似无的笑。
他明白过来了，顾烃延过来是找帮手的，拖上他去牢狱里劫人，最后再把事情都推在自己头上？
顾烃延没有耐心，半点没有等到答案，开始催促，“怎么样，是男人就和我一起把长乐救出来！”
穆川低低一笑，根本没把顾烃延的话当回事，“穆某贪生怕死，小侯爷找错人了。”
“你你你……”
顾烃延有些气馁，抬起的拳头又无力的落了下来，要是长乐在场就好了，让她看清这个虚伪男人的真面目。
瞪着穆川，恨不得把眼珠扣下来，“你不去，小爷我自己去！”说完愤然离去。
卫阎此时回来，看见怒气冲冲的顾烃延，又怕是和自家主子发生了冲突，连忙跑回去问道，“二公子，您没事吧。”
穆川示意没事，过了会儿就吩咐卫阎，“晚饭过后，让大哥过来一躺。”一个已经够乱了，多一个顾烃延岂不是更糟糕。
卫阎低头应是。
陵王府中，内室药味扑鼻，淑贵妃端着药碗，玉手拿着勺子轻轻搅拌着，不时送到唇边轻轻吹气降温。
李长煊沉着脸，不发一言。
过了会儿，碗里的温度适宜，淑贵妃取了一勺，“可以喝了，母妃喂你。”
李长煊看了眼药碗，惨白的脸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母妃不会在这里面也下了毒吧。”
女人端碗的手一震，笑容就那样僵在脸上，“胡说些什么呢。”
母子一场，他怎么会不了解，知她狠毒，却不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可以算计，“母妃还装什么呢，一切不都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着吗，唯一的差错就是我这个儿子还活着。”
听到这话，淑贵妃也不愿在伪装了，放下药碗，一脸坦然，“你是本宫的儿子，我怎么会害你，那药是按照吩咐控制了剂量的，不会伤人性命。”
李长煊根本不愿多听一言，把他蒙在鼓里，亲眼看他喝下长乐的敬酒，难道不是在害他吗？看他忍受毒药蔓延的痛苦，被银针扎满全身的麻木，这难道不是在害他吗？
是不是只要没见他死，除此之外所做一切都是在为他好，为他的皇权铺路？
“母妃，你走吧。”
女人表情复杂，“煊儿，母妃对不起你，你受苦了，但是这是值得的，现在李长乐被关在地牢里，李长琰也被软禁，到时候等陛下给的期限一到……”
“母妃。”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忤逆过她，一直是按照她所期望的那样，去跟东宫争，可是最后，换来了什么。
一口乌血又吐了出来，他扶住床框，淑贵妃眼里布满心疼，想伸手去扶住他，却被他拒绝，在李长煊看来，她的关心都是笑话。
太医说他这样的状态至少要持续一个月，要将体内的毒血吐干净为止，他就像一具干尸一样，让时间一点点榨干他的血液，最后只剩下空壳。
是，她精心筹谋的计策成功了，舞阳公主被打入天牢，太子也被禁足，可是这代价是他在床上一日日的生不如死！
而且更可笑的是，他的母妃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后悔。
淑贵妃低低地叹了口气，脸上有了些落莫，“你好好休息，母妃过段日子再来看你。”
说来又自觉挺直了腰，成为了那个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走到玄关处，瞥了一眼立在门外的阿达，“照顾好殿下，若出半点差错，本宫唯你是问！”
阿达垂下眼，低低回了声“是。”
等贵妃一行走远，余光看见室内一滩黑乌的血，眼神没有焦距地落在别处，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