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长乐回忆那一夜,对于她来说并不漫长,可是对于穆川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云渐渐苏醒,天间蒙蒙微光,穆川也终于到了山谷底,身上没一处好的,尽数是伤痕,有的地方像是被砸出一个窟窿,血流不止,一眼看去,渗人得紧。
他沿路找寻着,试图发出声音去叫长乐的名字,但那喉咙也像是被冻僵似,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想用力发出声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他是常年习武之人,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样折腾。
没有了声音,只能凭眼睛去找,山谷地貌广阔,他受了伤,走动时,全身上下都是撕裂般疼痛,但他顾不了许多,一处一处仔细找着。
长乐是被冻醒的,醒开眼,自己依旧在山谷低下,梦里她被谢妫找到,被接回自己的未央宫,躺在那张温暖的大床上,而不是眼前这个冰凉的山洞里。
一阵叹息,长乐撑着力量站了起来,沿着洞口走了出来,昨天醒来已经是晚上,她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山谷下有一堆干枯的稻草,她肯定是摔在这个上面,才保住了小命,她暗自庆幸,正想走出这片,余光注意到一个黑影慢慢移动着……
现在天微亮,雾色朦胧,她分辨不清那黑影是什么,是人还是野兽,或者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长乐大气不敢出一口,心就提着嗓子眼了,只能蹲下身子,紧紧盯着那处黑影,只见那黑影行动极慢,好半天才看清一个轻廓。
墨发黑衣,身形高大,片刻之后,才得见他的面容……
凌乱的发丝,渗出鲜血的脸,还有那紧急皱的眉头,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她站了起来,对着了人影,轻声唤了句,“穆川。”
穆川。
这个名字有太多人叫过,可是没有一次像这样让他心弦猛烈跳动过,他缓缓地转过身,终于在那一堆稻草之后,看见他魂牵梦萦的身影。
是她,是她,她还在,还活着。
穆川的表情很微妙,像是开心像是难过,又像是在感激什么,长乐来不及思索,就看见他脚步踉跄一下,狼狈地摔在地上,他的下颌角被地上尖锐的石子划出一道口子,有血珠往外冒。
长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奋身跑过去,想将他扶起来,可是却在近身的一刹那,被男子强大的力量的拥入怀中,血腥味和汗水混为一体,她动弹不得,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前世的一切她不愿去想,就让她短暂的忘记一下仇恨吧,她真的太累了。
耳边是男子温热的气息,“活着就好。”
长乐听出他的声音极其沙哑,想推开他却又推不开,只能伸手却拍他的背,那知刚碰到就感到一阵黏热,再抬起手一看,那手上全是鲜血,长乐惊愕了,怪不得这家伙身上的血腥味那么重,而且他是怎么下来的,谢妫呢,飞遥呢,她的百来名禁卫军呢?为什么就独独他一个人?
伤旧添了新伤,导致穆川昏迷了一会儿,之前他全是凭着意志在坚持,找到长乐后,人就昏了过来,长乐就能把他扶到山洞里,没有任何医疗用品,只能找了些树叶,将他脸上的血迹擦干净。
大概过了三四个时辰,天大亮时,穆川才迷迷糊糊醒来,长乐听到动静,连忙问他,“好些了吗?”
穆川这时恢复了些清醒,又想到自己晕倒之前抱住长乐的举动,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自处,只能点点头。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怎么下来的?”
穆川哑的嗓子,“你身上有木娟花的味道。”
长乐可不信,这香粉她到冬天就不怎么爱用了,再说这山谷里,哪里有什么木娟花粉的味道,还想再说什么,肚子不合时宜叫了两声,长乐有些尴尬,捂住肚子解释道,“最近肠胃不好,没事就爱咕咕叫。”
穆川撑着身子站起来,欲往山洞外面走,长乐立马跟上来,“你去哪儿。”现在穆川一离开,她整个人就没安全感了,慌的很。
他回答道,“我去寻着食物,你在这里等我。”
“不行!”长乐想也想就拒绝了,她宁可挨饿,也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穆川轻声安抚道,“很快就回来。”连他也没有注意此时的语气有些宠溺的味道。
长乐依旧摇头,“也不行,本公主现在就命令你,立刻,马上,快点给我坐下来,不准动,哪里也不许去!”
穆川有些无奈,但长乐这样他确实也有点放心,只能坐了下来,长乐见他确实没动了,这才安下心,也坐在地上。这时外面突然下起雨来,冷风吹来洞口,长乐又是一声咳嗽。
穆川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长乐,还加上一句,“脏是脏了,有总比没有好,披上能暖和点。”
脱掉外袍,穆川就只有一件里衣,身上还受了重伤,长乐犹豫了下,摇了摇头,“我不要。”
穆川却没有听从她的命令,直接将衣服套在她的外面,长乐本来想脱下的,可是那顿时感到暖和的身体,让她有些私心的收下这件血衣,只能低声说道,“谢谢你。”说着拢了拢了衣襟,靠在墙壁,昏昏沉沉的麻痹自己快点睡去,睡着了就不冻了不饿了。
“穆川,你可有一丝后悔?”
“从未。”男人冷漠的脸上没有一丝温情,画面一转,接着是女人阴阴一笑,看着横流的鲜血,惨白的脸色满是恨意,“你杀了我的孩子。”
睡梦之中的长乐极度不安,也不知做出什么梦了,额头上都生出汗水,穆川抽出贴子想去擦,突然听到长乐轻声喃呢,“穆川,穆川……”
她,在叫他的名字,无法忽略的喜悦蔓延全身,他小心翼翼捧起长乐的手握住,同样轻声回应她,“我在。”
“我恨你,我恨你。”
他一怔,恨,是在说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