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
男子手持弯弓,箭在弦上,手指紧扣,突地一松,箭支笔直地射进对面的靶心。不远处的亭阁,传来女子鼓掌叫好的声音,“穆大人,过来歇息片刻吧。”
今日已经是来未央宫教习的第三日了,但这公主说是练箭,抬手碰弓箭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抬步走近亭子,刚想说话,却被一阵熟悉香味吸引。
飞遥将托盘放在石桌上,掀开盖子,热气腾腾的,“公主真是厉害,连这红枣莲子羹都会做。”昨日长乐便让厨房准备了食材,大早上便亲自去做,前世里,她与穆川成婚后,想尽心思讨他欢心,就连她最不愿意踏足的厨房,冒着被烫伤的风险也要去。
只因为他说他喜欢喝红枣莲子羹,因为那是他生母最喜欢做的一道菜,后来他母亲走了,他就再也没有喝到过了。
“这是本公主亲手做的”,有了前世的了解,何愁没有他的软肋呢,长乐抬腕优雅地一摆,“穆大人,请。”
长乐意思明显,穆川却迟迟不动,红枣莲子羹,是他最喜欢喝的,可惜他的春风阁由宋氏一层层克扣下来,连颗红枣都见不着,更别提这奢侈无比的莲子羹了,就算有,也没有当年那个味道了。
只是没有想到舞阳公主居然能做出来,他不可能不去怀疑,也许李长乐早就开始调查自己了,只是他一介庶子,于东宫而言有什么利用价值?
他低头沉声答道,“公主的心意,微臣怎么敢当。”
还是一如既往的提防小心啊,长乐摸了摸头上的珠钗,眉目婉转,“怎么,还怕这粥里有毒,还是,”她顿了一下,慢慢站起身,走近男子,在仅一尺的距离,轻轻在他耳边吹气,“要本公主喂你。”
穆川立马后退两步,“微臣惶恐。”
长乐收回目光,干脆了当地命令,“那就坐下吃,别浪费本公主一番心意。”
她的语气虽然不重,但那与生俱来的高人一等让他一怔,皇家恩情就是这么霸道,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从来没有拒绝的理由。
穆川端起碗,舀起汤勺吃了一口,红枣、莲子、粳米火候正好,味甘解腻,养心安神,极为适宜。
“哟,阿兮这是做的什么,香味都飘到我东宫来了。”爽朗的声音传来,见是太子,一干人等立马跪拜。
李长琰来的突然,没有人通报,见他手持拆扇,风度翩翩,走近这石桌边一看,这才在跪着的人中找到穆川,点了点两下折扇,语气慵懒,“平身吧。”
李长琰早就听说长乐最近跟穆国公府的庶子走的很近,他这妹妹自从母后走后倒是温顺许多,但也难保会被皮相蒙蔽双眼,同为男子,他也承认穆川确实生得好看。
看了眼碗里的莲子粥,“阿兮的手艺如何啊?”这话显然是问的穆川,但却有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穆川只得答道:“甚好。”
“是吗?”李长琰收起折扇,用力扣在桌子上,都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怒气。
在所有人看来,长乐亲近穆川,跟金陵所有世家女子一样,被表相迷惑,但在北齐,男子除了自身本领,真正仰仗的还是自己的家世,穆川只是庶出,这块短板就已经注定他日后不会有多大作为。
但是长乐哪能跟李长琰坦白,穆家长子不久将会遇害,穆川也会被陵王所用,这一切对他来说实在太荒诞了。
长乐只能忽略李长琰的表情,“皇兄如果想吃,下次长乐再多做一碗。”这个时候她不能让穆川和太子结怨,否则只会加快穆川倒向陵王那边。
可是李长琰分明就是来拆台的,听长乐这样说,正好有了借口将长乐支走,“皇兄现在就想要,劳烦阿兮了。”
李长琰语气坚定,见长乐有些一动不动,打趣道:“怎么,还怕我趁你不在,欺负穆公子不成?”
长乐沉下脸,没好气道:“皇兄,不是你想的那样。”穆川本就身份低微,李长琰话里话外似是把他当作未央宫的宠物似的。
可是穆川却无动于衷,长乐只能依着李长琰去了厨房,走之前留下飞遥,一有情况立马通知自己。
等长乐一行人走远,李长琰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让穆川坐下,“本太子不喜欢别人俯视,坐下吧。”打开折扇,手指抚摸着上面的山河图,“本太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惑。”
对面男子答道,“太子请讲。”
“骊山狩猎,穆大人一身本领,居然会在山脚下守株待兔?”李长琰盯着穆川的眼睛,“难道不是有心接近?”山脚下猎物稀少,除了骑着小母马的舞阳公主,还会有谁会去。不排除穆川一早就得知公主的行踪,有意接近。
北齐百姓皆知舞阳公主荣宠一身,金陵城中又有多少男子想借此平步青云,可是啊,他李长琰的妹妹岂是别人随随便便就可以利用的,“想攀龙附凤,一步登天?”
李长琰的怀疑并没有错,他不得不承认,骊山狩猎,是蓄意接近,只因在那高台之上,她端坐在帝王身侧,发如绸缎,红衣俏丽,美得不可方物。他不该存有龌龊的心思,可是当看见她驾在白马之上,萧条的背景,静如处子,他就控制不住的发了箭。
至于后来,他从来不敢奢望,高低贵贱,不需要任何人提醒,他有自知之明,“殿下多虑了,微臣并无此意。”
李长琰此次只是为了提醒穆川,在他看来穆川的沉默寡言其实是心机深沉,跟他那个城府极深的七弟一样,面上称兄道弟,背里却盼着他早点死。
但好在长乐是父皇的心头宝,穆川心机再深,也斗不过帝王家,怕就怕是长乐一意孤行,“如此最好,劝你不要动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他“忽”一声收起折扇,挑了挑眉,“你知道规矩的,在这皇宫里,人命是最不值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