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澜甚至冲出殿外去重新看了眼牌匾,才确定自己没有走错地方。
再往里走了几步,才看到假山附近坐了一名宫女,正对这几碟精致的菜肴大快朵颐。
星澜只远远的扫了一眼这几碟菜,便知道这是供给宫中后妃的标准,绝不是她一个宫女能随意吃到的。
宫女听到脚步声,顿时紧张起来,第一时间就将碗筷藏到身后,再看来人,顿时心如死灰,碗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流贵人不是失宠了吗?怎的女帝会突然来看他!
“陛……陛下?”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简直不打自招。
“这宫里的人呢?”星澜冷声问,“怎么只有你一人?”
“这,这……”
“说话!”星澜喝道。
宫女立刻颤声道:“回陛下,是,是流贵人不喜我等伺候,其他人就,就先去忙别的了!”
“还敢把理由推到贵人身上?简直胆大妄为!”星澜指着地上泼碎的饭菜,“那贵人的晚膳也由你代吃了?”
宫女又哭道:“贵人不喜食荤食,奴才想着,倒了也是浪费,就,就……”
“一派胡言!流贵人的口味朕还不清楚吗!”星澜气的怒火中烧,流萤吃饭她是看到过的,他喜欢吃些新鲜玩意,什么菜都会尝尝,只是吃的不多,一样一口就饱了,哪里又是不喜食荤食了。
“奴才真的没有说谎啊,陛下!”宫女哭的像个泪人。
星澜转念一想又问:“流贵人现在何处?”
他听力极好,洞察周围环境的能力也强,不可能不知道她来了。
宫女忙指了指殿内:“在屋里睡着呢。贵人睡觉的时候不喜我等接近,所以,所以……”
“睡?”星澜又是一阵疑惑,沉思片刻才道,“同心殿宫人擅离职守的事朕会派人详查,到时你等冤不冤,罚不罚自有定夺!下去!”
“谢陛下开恩!谢陛下开恩!”宫女如释重负,匆匆逃离。
星澜脑中闪过的却是这宫女坦然自在的吃着流萤饭菜的画面,显然不会是第一次了。
多久了?
她简直不敢想,就因为流萤不争不抢、与世无争,这些人就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苛待他!
她快步走进寝殿,空旷的殿内果然没有一位宫人,就连灯台里的油也已然烧干凝结,无人再添。
流萤侧卧在塌上沉沉睡着,身上没有盖被子或毛毯,还穿着平日里习惯的黑衫,惯用的双剑被放置在枕侧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
他的呼吸平稳,并没有因为星澜的到来而打乱,睫毛轻颤,在眼睑下投入美好的弧形。
星澜突然发觉,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流萤的睡颜。
过去从来只有流萤彻夜无眠的陪着她。
她知道流萤身体好,却也担心他这么睡觉会着凉,便从一旁的木柜里取了件毛毯,轻轻的盖在他的腹部上。
饶是她手脚再轻,毯子触到流萤身上的那一刻,他还是突然醒了,骤然睁开眼,与星澜目光相接。
当然了,若是被人触到身子还不醒,他便不可能称得上最顶尖的暗卫。
星澜更奇怪的是,她进门、取毯子发出的声音没能惊醒他。
“吵醒你了?”星澜温和的笑了笑。
流萤这才猛地坐起来,眼里闪动着惊诧的光:“陛下!”
他的声音带了浓浓的鼻音,似是睡了很长时间。
“别动。”星澜稍稍用力,流萤便放弃了反抗,被她压回床头坐下。
她取了榻尾的软垫给他靠着,才问:“怎么大白天的睡觉,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流萤立刻道,随即一副不知说什么好的样子,垂下了眼。
星澜越瞧越担心:“还是请太医来把把脉更稳妥些。”
“陛下不必!”流萤怕她起身,扯住她的衣袖道,“臣确实无恙,只是……白日漫漫,除了睡觉,也不知做什么好。”
星澜失笑,本想调侃他两句,看这四周的环境,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
房中几乎要堆积灰尘的椅子,和原封不动摆在桌上的赏赐物,都像是和流萤没有丝毫关系一般。
他不似苏幕遮、段泓会吟诗作画打发时间,更不似萧景言可以每日变着法儿的自娱自乐。
自他离开凤鸾殿,不必做星澜的护卫后,就像是失去灵魂的一具空壳,整个人被蒙上灰蒙蒙的色彩,一日一日没有意义的生存着。
他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寄托,没人教认识他生活的美好和色彩。
在此之前,他生命的唯一意义就是守护星澜的平安。
现在,好像连这点意义也没有了。
“我今日来,是想与你说……我可能要出宫一段日子,不太方便带你同去。”星澜缓缓说着,眼睁睁看着流萤眼里燃出点点希冀的光,随后熄灭。
“是。”流萤低低的应声。
星澜不知道流萤从前在玉府的时候是怎样的,但跟在她身边时,他还是简单、明亮的,会皱眉、甚至会开心的。
不似现在像雨夜里摇摇欲坠的灯火,随时会消失。
她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伸手环过流萤的胸膛,轻轻抱住他,脑袋搁在他的肩头:“等我回来,好吗?”
流萤没有回答,星澜却清晰感觉到怀中人逐渐加温的身子和不断急促又强行克制的呼吸。
他没有回抱住星澜,双臂僵直的垂在两侧,让星澜有些尴尬,又有些庆幸。
片刻后,她缓缓松开,从流萤特有的清新气息中脱离出来,听到他又轻轻的应了一声“是”。
她没有问流萤任何关于同心殿的事,在回凤鸾殿后找了慎刑司最老练的嬷嬷彻查此事,将怠慢流萤的宫人惩治一番。
又派了凤鸾殿位稳妥的宫女,要她务必在星澜离开的这段时日紧盯同心殿,有任何情况快马加鞭向她汇报。
只是从这件事过后,直至出发前日,星澜都朦朦胧胧的感觉,如今她后宫的妃子已不再是单纯互利互助的合作伙伴了。
从他们愿意留下来的那日起,就真的是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