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庙会,在林昔看来不过也就是个活动式的夜市,两边商贩卖着各种各样的小商品和小食,据说每年五月前后都会有这样的一个庙会,春耕已过夏收未至,人们难得的在这段时间有一段空闲时间,就诌了个由头办这样一场,一直会开十?来天。
这庙会上除了吃喝杂耍,最受人们喜欢的便是每日不同的请符。
姻缘符、高?升符、求子符、健康符、幸运符、状元符等林林总总十多种,每晚只设两种可供人们求请。
林昔觉得这庙会的主办方还挺有本事,这样万一有多种诉求的人就得往这庙会多往来几次,来了能不吃喝玩乐?那必然不可能。
所以这庙会哪怕是一开十?来天,到最后一天的时候也是人头攒动,甚至县城里的人也会闻讯而来,十?分的热闹。
季云知吃饱了就对其他小商小贩的摊子不感兴趣,他兴致勃勃的随着人流穿行,侧目对林昔说:“我们直接去请符吧。”
结果一扭头看到的竟然不是林昔的脸,而是另一个也比较娇小的女子。那人听到他的声音扭头望过来,眼中闪过惊艳便要点头。
季云知一愣,他玩得一高?兴竟然把人松开了,明明不久前是自己死皮赖脸挽上去的,结果一转眼不仅松开了,还?把?人丢了?
想到什么,他赶紧往袖子里摸去,钱袋还?在。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暗暗发慌。
“林昔!”他喊了一声。
林昔的脸就从那娇小女子的身后显露出来:“怎么了?”
“…”他这才发现,那女子虽脸盘娇小但身材宽厚,整个把?林昔给挡在了身后。
季云知这才松了一口气,忙退后两步来到林昔身侧,腮边一鼓:“你怎么这么慢?”他俩被那女人隔开了。
女人前后看看,尴尬地捂着脸错开,却仍频频往季云知这边瞧。
林昔眉头微蹙,若有所思:“来我身边。”
手一伸竟是直接牵住了季云知的手。
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温暖的触感包裹,季云知愣了愣心口突然传来一阵怦怦跳动之音。
这是怎么了?
另一只手不由得偷偷捂在了狂跳的心口上,突然脸上现出一些惊恐之色。
“我不太舒服。”这话一出口,季云知感觉自己脸上也微微发烧头眼似乎也晕了不少:“林昔,我好像病了。”
林昔顿时愣住,停下脚步望向四处最后选了一处角落拉着他过去:“哪不舒服?”
“头有点晕。”他摸摸自己的额头甩了甩:“有点热。”
林昔也赶紧摸上去,又伸到自己额头摸一摸:“好像没有发热。”
“没有吗?可我怎么觉得这么热。”他更加疑惑了。
“可能是人太多了,有点闷热。”
正说着话就又挤过来两个人,不停的给自己扇着风:“这还?真是要入夏了,一天比一天热。”
“是热的吗?”季云知还有些疑惑,又摸了摸胸口,好像确实好多了?
“要不要找个医馆看看?”林昔担忧地看向他。
季云知本就是富家子弟,这段时间缺衣少食的,身体自然就弱上一些。是她考虑不周,没把人照顾好。
林昔便有些懊恼起来,早知道先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凶人,现在好了,带出来遭这一通罪。
虽然他看起来挺高兴的。
“要不我们先回去?”她把胳膊一伸:“抓紧,我先带你看大夫,然后咱们回去。”
“啊?不逛了?”季云知有些失望,拱着鼻子看向她胳膊问:“不是,不让挽吗?”
“不让你就不挽了?”林昔其实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当时伸出去的只想着这人不看紧可能真会弄丢,想也没想就把?胳膊送出去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总不能…再收回来吧。
“不行!”季云知果然得意地一把?薅住,这次用力的抓紧了:“我怕走丢。”
真会丢的!林昔暗暗好笑。眼角余光又往刚才那女人处瞟了一眼,女人见她们停在这处竟然也不动了,隔着人流频频往这边偷看,林昔侧身将人挡住,才见她面露憾意,叹息着走开。
“下次看清楚再喊人。”她小声道。
“什么?”季云知早忘了刚才认错人的事情,跟着林昔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嘟着嘴怼她:“是你没跟紧我。还?不让我捉紧,才松开的。”
“嗯…对不起。”
“哎?”他一愣,随即刚消的生病症状好像又回来了,一时间竟连呼吸好像都急促了两分。
而且,他感觉自己不仅是病了,竟然还出来幻听幻视了。为什么觉得林昔说话的声音这么好听呢?就好像是那个…天籁之音?对!不!比那个还?好听。虽然他并不知道什么才叫天籁之音。
整个脑子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侧的人竟瞬间变好看了,以前在她眼里顶多就是好人形象,现在好像端正的好人又添了些其他东西?明明模样没变却好像就是好看了点,或许不止一点?
眼角余光频频往她脸上偷瞟。
林昔用力捏捏他的手:“看路。”
“哦哦哦。”赶紧把?目光挪到正前方,可还是忍不住不时往她脸上瞟,这人今天怎么这么纵容他呢?是觉得之前对自己太凶所以现在来补偿了?
而且,他心口怎么跳得这么厉害,脸上也好热啊。
还?有周围这些逛庙会的人,都很闲吗?怎么感觉目光都在往他身上看?
季云知的头越来越低,直到只能看到前面人的脚后跟,跟着人流机械般往前走,当然,也是因为身边有个人正与他紧密相连,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可他一点也没放松,因为旁边的声音不停地往他耳朵里钻。
“哎,我们也挽着手吧。”是个女人的声音。
男人却发出一道嗔怪:“才不要,要不要脸?”
“这有什么,正经妻夫,挽个手怎么了?”季云知感觉那女人似乎往他这边指了指:“你看人家,多大方。”
“哪大方了。”那男人道:“没看小公子的脸都臊得红透了。”
“又不是大白天,你哪看出脸红了,或许是灯光打的呢?”
接下来男女又说了什么季云知就听不到了,好像是男人羞跑了女人笑?着去追,也不知道这手是挽上还?是没挽上。
他紧紧抿了唇,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
头又低了一度,他的目光落在交缠的手臂上,衣袖半遮在这昏暗的街道若是不细瞧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怎么就偏那么多人瞅着了呢?
沉思间他又听到了几道声音。
“快看,那肯定是小两口,正胶缠着呢。”
“嘿嘿嘿,那边有对小情儿感情真好。”
“是去求姻缘符的吧。”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来到请符地,季云知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哎?怎么来这里了?”
林昔也看向他:“怎么了?不是要来请符的?”
“我,”不是说…是带他回去?他还?以为不来了。
林昔笑?笑?,小家伙眼里的失望之色那样浓重,怎么忽视得了。
回头再跟张宛妻夫一告状,她的耳朵又要遭殃了。
没错,不是她多照顾小家伙的心情,而是怕张宛两口子念叨她!
林昔见他“我”完后竟没了后话,半是疑惑半是稀奇地盯着他看,庙会挂了不少的灯笼,打在人脸上忽明忽暗,而少年的目光却躲闪着不时往交缠的胳膊上落。
她恍然大悟,突然觉得好笑,不是很豁得出去?不是很放得开?果然还是孩子,没开窍的破小孩!
“再忍忍,请完符咱们就回去。”也就能松开手了。
说完带着人便挤到了里侧:“请道健康符。”
符是桃木做的,很朴素但因为上面刻画的符印增添了一份神秘和特殊的意义。
她接过来直接系到了季云知的腰上,“还?想去哪里?”
“哎?”季云知终于回过神来:“不请姻缘符吗?”他看大部分人来这里的年轻男女请的都是姻缘符,只有寥寥无几的人去求健康符。
林昔瞟他一眼:“没钱。”
他捏捏袖子里的钱袋,张张嘴又闭上,突然反应过来笑得腼腆:“也是,嘿嘿,”
他蹭蹭脚尖:“毕竟你都有我了…”
林昔猛地一拉他:“走了。”刚才还?说终于知道什么叫臊了,结果一张嘴就…真想看看他脑袋里是怎样的构造,难不成还?住了两个小人不成?
精神分裂?一个羞涩一个大胆?
季云知被拉的一个趔趄,林昔赶紧伸手虚拦了一下,看起来就好像他被环进了怀里一样。
季云知就觉得脸又烧了些,抿着嘴笑得羞涩。
这种感觉他从没有过,怪怪的。像吃了一口蜜本来甜丝丝的却不知蜜里怎么就裹进了颗果子,又夹着点酸。酸酸甜甜交杂在胸腔之中,让人浑身不自在。
而一旁的林昔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家伙啥也不是。怕是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妻夫,所以嘴上大胆,一肌肤相触才露了怯。
季云知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去看大夫,说什么也不往医馆去,林昔闹不过他又见他已经恢复了活泼姿态便也不再坚持。一时间这庙会上也没什么好玩的了,两个人又顺着另一侧的人流往回走。
路过一个巷口时,见那里围了不少的人,季云知好奇地探过身子,见里面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正跪坐在一只灯笼下,身前一卷草席像是卷着一个人。
他惊呼了一声:“林昔,快来看。”
“怎么了?”林昔被他拽了过去。
“这里有个人好可怜,卖身葬父?他…”季云知突然闭上嘴,心下又是一阵狂跳,重新拉了林昔就往外走:“走走走,没啥好看的。”
林昔被他拽来又拽去,晕头转向。
“他怎么了?”
“没什么,你不要去看了。”急走几步,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把?手用力从她手中挣脱,闷闷不乐道:“算了,你去吧。”
林昔晕晕乎乎不知道他这突然又是闹得哪一出:“去哪?”
季云知显得有些踌躇无措,呶着嘴往巷口指:“那里,有个可怜人。”
声音如蚊蚋,边说边用脚尖在地上打转。
他今天真是频频发怪,一会儿像是生病了,一会儿又…像个自私的坏人。
他怎么就为了那点好奇心让林昔看到这样的事呢?
以林昔的善人心肠,他应该同她一道,见到可怜人就顺手一帮的,那样的少年卖身葬父万一落入恶人之手…小话本里有很多这样的故事。
这下季云知的胸膛里也没有什么蜜啊果啊的了,只剩下一团酸溜溜的东西,又闷又涩真难受。
所以他还?是病了吧,突然眼前一亮又想去看大夫了:“林…”
可张嘴刚喊出一个字,他又垮下肩膀闭上了。
身侧传来呼唤声:“季云知?”
季云知心一抽,没想到林昔第一次唤自己名字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有点难过。
“办好了?多少钱?”他怏怏问道。
直接把?林昔给问愣住了:“办什么?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几声,你…咳,都没反应。”
林昔现在也觉得脸有点烧了,原来不仅被叫名字会感觉羞耻,喊别人的名字也会不好意思吗?
“要不然,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大夫吧,你精神好像不太好。”她避开他的目光问道。
季云知这才往她身边看去,还?疑惑地哎了好几声。
把?她弄得哭笑不得:“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季云知确定她身前身后身左身右甚至是脚底下都没有一个人影时,心情瞬间飞扬起来:“我没病,我就是困了,我们回去吧。”
哪怕是病此刻他也不看不治了,重新挽紧她的胳膊另一只手紧紧攥住了钱袋。
钱在他这呢,真好!
他已经有任性这个缺点了,再多添一个自私也没关系…的吧。
“嘿嘿~”季云知胸口的蜜又回来了,反而比之前更甜。
他也不想问她有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可怜的少年,更不想知道她是因为没钱还是因为什么其他的原因没再去大发善心。他只要知道他们家不会再多一个陌生人跟他抢屋子睡就够了。
他喜欢单独睡在东屋,季云知抿着嘴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灯光下悄悄往林昔脸上瞥。
这人真怪,好像又变好看了?!
“嘿嘿~好看。”他小声嘀咕。
林昔就一路看他自顾发笑?,也不知道他这是犯的什么病,视线落在那笑得狡黠的弯弯眉眼上,目光不由自主地也放柔了些。
古灵精怪的少年郎。
刚才巷口的一幕她也看见了,可她同时也看到了隐在巷内的两道黑影,这怕是一个团伙,谁入了套谁就得倒大霉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林昔眉眼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色看向身侧一蹦一跳,心情好像格外愉悦的人,无声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心善,自此至今所做种种不过是一个巧字。
茧儿巧在激活了她脑中的某段记忆,疯狂的女人撞得满头血只是为了以生命为代价报复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继而抛弃她这个废物。
季云知则巧在两次相遇印象深刻,而当时又是他主动攀上来的,简直就是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当然也有当时衙役口无遮拦的一些话令她不爽的原因。
宋叔被她遗忘在记忆的箱底,小铃铛嘛…也是那孩子自己找上来要跟她玩的。
一切就是这么巧。
要是没有这些巧因,她自己还?顾不过来,哪有工夫管这些糟心事。
她可怜别人,谁来可怜她?
然后就听到季云知问她:“林昔,以后有外人的时候,我可不可以叫你妻主啊?”
林昔:……好家伙!他这是不是问反了?难道不该是没人的时候叫叫叫…
“叫个屁啊!”她哑声吼道:“怎么脑子里又全是这些东西了。”
季云知却是一撇嘴:“你骂我。你那样说话…声音不好听。”
林昔:“…不许叫,不,对不起。”要命要命,胳膊也不敢让他再挽了,赶紧抽出来往前急走。
却总是在某个时刻缓下步子等?着他跟上来,待一跟上来又赶紧再急走两步。
一直微微侧着头,不敢让这小祖宗的身影离开自己的视线。
两个人来到汇集地时,只看到牛车,不见张宛一行。直等了不短的时间,才看到张宛和王婶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后面跟着两个乐呵呵的男人回来了。
“你们怎么不多玩会儿?”张宛小声问着,怕惊到怀里熟睡的铃铛:“求了姻缘符吗?”
季云知张张嘴,最后点了点头。
张宛这才满意,一行人赏着星光回了王家洼。
第二天季云知心情大好活蹦乱跳地起来了,隔壁的林昔却痛得嘶声不断无法下地。
***
“呃…打膏吗?”村里的大夫看着林昔肿如猪蹄的脚踝,连连摇头:“要是打的话,得先消肿。”
季云知焦急问道:“大夫,很严重吗?”
“本来不严重,可没有休息好,怕是走了很多路吧?这一累就有点严重了。”大夫叹息。
“这是怎么回事?”张宛一大早领着人上工,结果发现屋里俩人竟然没动静,还?想着难不成昨夜两个人…
为了住宿方便,他们先修补了东西两屋的床,夜里两人休息,白天把?铺盖遮好其他人再来上工。
张宛暗道林昔不懂事,礼都未成怎么能…结果就听到西屋传来细细的呜咽声和女人的抽气声。
可了不得了!
直把张宛吓得赶紧把?人都轰出去,一时间左右为难,正要把?人散了今儿休息一天,就听西屋的门吱呀一声响了。
她还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连忙捂住眼睛,然后就听季云知哭着说林昔伤了,病了。
进屋一瞧,肿着个大脚,连地也不敢下,疼得面色惨白,好不可怜。
原来林昔昨天从房顶上下来时虽然是借了力半滑半跳但还?是崴了脚,本来要是好好休息一夜也没大的问题,谁知道季云知的一通闹和张宛的临时安排让这脚受了一整夜的力,当时觉得没事,缓了一夜后彻底的发作起来。
“伤筋动骨三个月,要是不打膏就好好养着,三个月绝对不能再做费脚力的事了,”大夫想了想又交待:“最好这一个月都别下地,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要不然落下病根了作难的还?不是你?”
这话是对着季云知说的。也是好心。
季云知连连点头,眼角的泪一直强忍着没落下来。
这个时候他千万不能哭,林昔受伤是因为他的胡闹任性,就算挨一顿骂他也要咬牙受着,绝不能表现出一点觉得委屈的模样。
“我一定,照顾好她。”
“嗯,好孩子。”大夫满意地点头:“是我多嘴了,你自家的妻主也不用我多言,我先去研药,好好养着会好的。”
都是一个村的大夫也没收诊费,帮林昔敷了药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背着药箱也就走了。
留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
“那这活儿还干吗?”有人问王景红。
倒也不是缺了林昔不能干,只是季云知要照顾林昔就得杵在屋里,她们这一帮子在院子里穿来穿去的干活,怕哪里不小心冲撞了他。
到时候再惹些不愉快就不好了。
王景红进去问林昔的意见:“要不然先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她家有空房,家里也没别人。
她夫郎之前难产两个都没保住如今孑然一身不想那么快再娶。
张宛想想,也行:“那我去找辆牛车来。”
这人动弹不得,得用车运过去。
本来也可以借住在王婶王叔家,但林昔一听说只有一间屋子怎么也不同意。那不是要和季云知同住一屋?
不妥不妥十分不妥。
她倒是没想过,也可以她和王婶住一间,王叔和季云知一间去。
反正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白天王叔还?能和季云知一起照顾她。
结果就因为她没想到这一点,以后的日子差点没要了林昔的命。
屋里屋外能喊的只有季云知一个人,想想就…
没多大会儿张宛就赶来了牛车,几个人小心地把人抬上车,再运到王景红家安置妥当后大家伙又都回了林昔家。
没林昔在一旁指手画脚,张宛更放开手脚,这屋子她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还?想着东西俩屋?”张宛嘿嘿笑着:“早晚让你一个屋!”
“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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