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勾了钱袋子拿在手里掂量着。
集贸市场上有些胆大的渐渐围过来看热闹。
有个八/九岁的小女孩撇撇嘴对自己家人道:“有钱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自己赎了自己多好。”
她家人往她脑门上一点:“要是能自己赎自己还用拖到现在?听说赦令上说,必是得嫁了人的,或者是确实定了人家对方仍肯娶的才能免罪。”
林昔的眼睛眨了眨,原来新令是指这个,那…
就听旁边另一人说:“这怕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大街上随便拉的吧?”
林昔:哦~~真相是这样?所以这个男子并没有小小年纪就有妻主了?不知为何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觉得耳根微微发热。
“恐怕是。”就听另一人啧啧道:“你看他又瘦小浑身上下又脏兮兮的,人家能要?”
一个尖嘴女人倒是一双眼珠子直在季云知身上瞟:“你们不懂,小的好,小的听话。”
林昔目光嗖一下就瞪了过去,瞬间锁定说话的人。磨了磨牙:说的是人话吗?无耻之徒。
手臂微扬,遮住了她打量的目光。
那人嘴一撇又往衙役手心瞧过去,估摸着能有十来两碎银子?感觉自己也能承受,不由得咂咂嘴:“咋不拉住我呢?”
有人笑她:“那是人家会挑,你整条街上打量打量,还能有比这丫头长得更俊的没?”
这倒是!大家伙往林昔那边瞧过去,只见她虽穿着一身灰青布衣但五官周正颜色俊俏,目光清澈唇红齿白,确实在周遭这些人中不论相貌还是气质算得上出挑的。尤其是现在犹疑中带着些不知所措的形态,又增添了几分憨直可爱之态。
众人恍悟:难怪会选她。长得好性子看起来也不错还是个良善人。
只是身板不行,不够强健呢。
钱袋被抢的瞬间季云知慌了下,那可是他的宝贝!可他也不敢从衙役手里夺钱,再说这还是他自己掏出来的。
小心翼翼地仰着头去看林昔的脸色,见她没有着恼的迹象才微松一口气。没生气就好,毕竟不是一笔小数目。
当初因为茧儿的事他没把钱还回去,后来又病一场花掉不少,就更没胆量去打听她这个人还钱了。如今…他欠了好多钱啊。
还有她买茧儿的钱,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小厮,他得有担当,就一并算他头上吧。
季云知已经偷偷开始算自己总共欠了多少银子,该怎么去还了。
一只胳膊还环着林昔的腿,偷偷掰手指头。
林昔认命了。
“哎!”她长叹一声。
季云知掰算到一半,听到她的叹息下意识心就提了起来,偷瞟了衙役一眼,摇了摇她的腿怯生生喊道:“妻主?”又反悔生气了?
挠挠头,林昔弯下腰把手伸过去:“走吧,地上凉。”
有人啧啧两声:“难过美人关啊。”这都快入夏了,只热得流油,有哪门子的凉。
没生气!没反悔!季云知立时就开心起来,略有些羞涩地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双手交握,一温一凉。
林昔微微皱眉刚要把人拉起来,就见眼前探过来另一只手。
衙役盛气凌人道:“慢着,钱不够!”
“哎哟呵~”
人群中爆出阵阵吸气声。
“这么多钱还不够?”
“狮子大开口啊。”
“要死!别乱说话。那可是衙门里的,小心把你抓进去。”
有怕事的连忙往后退了退。
林昔是见过衙门贪财的嘴脸的,之前一个半死人还要十两,早就猜到了可能没那么容易把人领走,果然,这不就来了。
她也不慌不恼,甚至还笑了笑,问:“差多少?”
那衙役仰着脖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二十两?”
人群中再一次爆发出阵阵不小的议论声。
“刚才那些得有十多两吧。”
“这加一起三四十两银子,都够我们家吃喝两年了!”
“我的天,这,这也太敢要了。”
“值吗?”
“嘿,有意思了。”刚才那尖嘴女人闻声也缩了缩脖子,三四十两银子她什么样的男人找不了,摸摸鼻子退到了一边,等着看林昔的笑话。
季云知瞬间炸毛,借着林昔的手蹭的一下站起来,却躲在她的身后只露出一张脏脸愤愤不平道:“这么贵,你,你不如去抢!”
说完还往前扒了扒头,去看林昔的脸色,咬着唇想:好多钱啊,这要是搁以前他怎么也不愁,可如今…
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扣在林昔后腰的衣服上,生怕她会跑一样。
林昔不自在的扭了扭腰,掏出二十两银子来递过去:“给,二十两。”
那衙役挑着唇角接了过去,张口却不是正经话:“不是二十两,是…”
“二百两!”后边另一个衙役一扬声:“拿不出来这人我们可就得带走,这钱…”
她指了指已经到手的三十多两银子,脸上的笑都好像狰狞了几分:“概不退还。”
“你!”林昔这才有了几分恼意:“不够你不早说,凭什么收了还不退?”
二百两?老天爷啊,您可真是太会算计了。林昔心想,她怕真是像那邻村的车夫所言,是个留不住钱的。
不禁有些发愁的扭头往身后看过去,这一看脑袋嗡的一声又麻了。
季云知知道自己完了,二百两,搁以前就算是两千两他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往外掏,可现在……
心一下子仿佛沉到了谷低,那紧紧抓着林昔的手也渐渐松开,双唇微微开启翕动不止。
“对不起,对不起~”绝望如一座大山将他一点一点压垮。
他抱膝蹲下/身子,不由得恨自己为什么要今天出来,明明昨天才吃过东西的,饿一天又饿不死。
“呜~”宋叔还等着他回去呢,宋叔说这一两天车马就会偷偷进城了,他怎么就这么贪吃贪喝贪玩呢。
他还不如也像茧儿那样撞死算了。可是一定很疼吧,他有点怕疼。烙刑会不会也很疼?想一想都令人浑身发抖害怕不已。
身前的衣袍动了动,不一会儿有阳光照到他身上,可他看不清楚,泪水早掩住了他的视线糊满了他整张脸。
他抱着自己,等着衙役们来拖拽。他知道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已经没了。
二百两在这些老百姓的眼里无疑是天价,没有肯出的。
那尖嘴的女人在听到二百两的时候就吓跑了,这热闹看得她心惊胆战的。
其他老百姓见状也是散的散溜的溜,怕一会儿为了银子闹腾起来。
毕竟白被扣下了几十两银子哪怕面对的是官爷,有血性的也会闹上一闹。
林昔深吸一口气:“你们也太目无王法了。”
衙役嘻笑着:“这可不是跟你漫天要价,我们可是有道理的。”
“就是,这可不是个一般人。”
“大家公子,懂吧,价格自然比一般人高。”
“我们这还算是照顾你了。”
似乎是知道她拿不出钱来了,几名衙役嘿嘿笑着抽出链条要捆了季云知。
“嘿,这一通哭倒把脸哭干净了。”一名衙役稀奇道:“长得还不赖。”
“啧啧,要不是没钱我都想赎回家去了。”
“嘿,你?妹夫腿给你打断。”
“那你赎?”
“也就长了张好脸,身子骨这么小哪够玩的。”
一通胡言乱语听在林昔耳中犹如雷鸣,人尚且不把人当人看……
“可恶!”胸膛中升起一股怒意,化掌为拳握得咔咔作响:“恶心!”
正要有所作为,集市一头竟然窜出一匹马车来,马儿像是惊了,四下逃窜,车夫正吆喝着让人们散开……
***
宋叔看着眼前的马车激动的热泪盈眶,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他们马上就有救了。
“公子,公子!”宋叔屋前屋后寻了一圈,结果没找到人:“坏了,公子一定是偷溜出去了。”
他们一直躲在一间废屋里,因为后院有间隐蔽的地窖,衙门来搜查的时候他们就躲进地窖里,靠着这点小运气躲过了一次又一次。
只是自从茧儿被抓撞柱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样不是长久之际,幸好家里虽遭了难,但还是能拖些关系,救他们这些弱小一救,今日这救人的马车终于来了,可公子竟然不见了。
“公子一定是还不死心,又去打听茧儿的下落了。”虽然季云知不说,但宋叔一直都知道他不愿相信茧儿已经死了,逮着机会就会往外跑去打听茧儿的消息,哪怕是个坟头也行。
可惜一直没有打探出有用的消息来。
“这可怎么办?”宋叔同车夫商量:“你能自由行动吗?不如你上街找找,我在这里等着?”
这样不管是在街上还是家里,都能有人接应。
车夫却苦了脸:“我也不认识公子啊。”
她和宋叔相认还是凭借着信中的一样信物。
“这可如何是好?”
正发愁的时候,车夫提议:“不如你扮成我的郎君,咱们就驾了马车出去,说是孩子贪玩走丢了,这样把公子一接咱们立时就出城,也方便快捷。”
宋叔一听有道理,就点头应了,往屋里把东西略一收拾,又留下讯号就上了马车。
谁知道这一路打听过去,竟得到个惊人的消息:有一个小乞丐被衙役追去了集市。
“一定是公子!”听着那描述,宋叔有八分肯定。
车夫也着了慌:“对上衙门我可没把握。”她就是个听命办事的。
宋叔求了半天,车夫才答应才往集市那边去,到时候看情况行动。
就这样驾着车来到集市口,车不好进去,宋叔便下车奔进了集市。
刚拐进街里就看到一群穿着衙门衣服的人各个手持刀链正围着一人,那瘫坐在地上的人宋叔只瞥了一眼便知道就是季云知,立时慌了神。
“要二百两银子呢,衙门里黑着呢。”有刚打那头过来的路人正在闲聊:“可赎不起。”
“这可怎么办?”他上哪去弄二百两银子,车夫更不可能有,急得他团团转。
赶紧回去冲车夫商量:“我们冲过去!把公子救出来!”
“这,这要出事怎么办?”民不与官斗,她怕自己没那个本事能逃出来。
“先把公子救出来再说啊!”宋叔急道:“就,就说马惊了,咱们直直地撞过去,趁乱把公子捞上来。”
车夫很实诚:“我怕把公子轧过去!”
“哎,你这人!”宋叔手抖个不停,其实他也怕。
正巧街口又涌出来一些人,嘴里念叨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这是要打起来啊。”
“可怜那男的,这不知道要受什么罪呢。”
“听说之前有个撞柱的,这不会也…”
“嗨,那没准,没准就等着他撞呢,到时候还便宜。”
“不行!不能等了。”宋叔听不得这些一抢马鞭自己赶起车来:“要是,要是轧了…我陪着公子一起去。”
总比受辱撞死要强。
车夫啧的一声,给他轰进车里:“再把你也认出来,哪个是公子?”
咚的一声,宋叔倒把头给撞了,顿时眼冒金星忍着痛说:“就衙役们围着的那个,穿着灰衣…”
“嘚勒!”车夫一扬鞭啪的一声,马儿惊窜了出去:“不得了了,马惊了,马惊了,快闪开!都快闪开哪!”
马车急驶横冲直撞,幸好车夫还有两把刷子,径直就冲向了那些衙役。
衙役们到底惜命,嘴里骂骂咧咧脚下却一点不慢,急忙散开。
车夫瞅准了目标,鞭子一勾一缠立时一个灰扑扑的娇小男子就进了车厢。
宋叔把人一接,喜极而泣:“好了好了,公子我们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