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嘉尔伸了伸懒腰,站起了身,使唤着丫鬟说道:“把棋盘收起来吧,这棋下得多了,也实在没意思。”
丫鬟香凝和章嘉尔自幼一起长大,二人之间的情份,是别的丫鬟比不上的。章嘉尔又宠这丫鬟,所以香凝平时能胆子大的和她说上几句调侃的话。
“姑娘呐,这可不是下棋无聊,而是奴婢这个人无聊,若换作公子来,那可就不一样了呢。”香凝边说着话,边对章嘉尔挤眉弄眼。
章嘉尔恼羞成怒,用小手打了她一下手臂,呵斥道:“仗着我宠你,所以就敢胡咧咧,该打。”
“姑娘姑娘,轻点,别打疼了你的手。”
章嘉尔听着她作怪的声音,忍不住笑出声来,眉眼温柔,伸指戳了戳她的眉心,道:“促狭的坏丫头。”
香凝收起棋盘来,她的模样喜庆,长着一个圆胖脸,圆圆的眸子,微微塌的秀鼻,展颜一笑的样子甚是憨厚可爱。
香凝摇头晃脑,拿出章嘉尔最喜欢的那套白玉杯,给她沏上章嘉尔常喝的花蜜茶。
这丫鬟从没做过什么粗活,一双手养得比那小门小户的姑娘家还要嫩,一个丫鬟就如此娇贵,那就更别提她的主子章嘉尔了。
这章嘉尔与兄长章栩晖年幼就丧父,没过几年他们的娘亲也因病离世,所以这对兄妹就被托付给了楚夫人。
楚夫人和他们的娘亲是一母同胞,但姐妹俩的命运不同,楚夫人好生生的当着她的官家夫人,而妹妹则早早离了世,只留下两个苦命的孩子。
本来宗亲们打算抚养这两个兄妹,但楚夫人不愿,固执的将他们带回了楚宅,宗亲争不过她,只能放弃。
所以章嘉尔在楚家一住就住了十六年。
章嘉尔喝了一口甜而不腻的茶水,惬意地长吁一口气,她说道:“这几日那些讨人厌的宗亲没有再寻上门吧?”
香凝搬来小凳子坐在她的腿边,说道:“有夫人给姑娘看顾着,那些不长眼的老婆子们肯定不会再来的。那群婆子没什么本事,就属脸皮最厚,竟然还想给姑娘你说亲事,呸。”
章嘉尔圆润的面庞给人一种随和可亲的感觉,她笑了笑,“理她们做什么,总归是宗亲,闹得太难看会连累到哥哥科举的。”
她今年已经十八了,在她这个年龄别的姑娘都出了嫁,所以宗亲们为她着急,同时也觉得她自幼养在官家里,模样又出挑,便想着来商量一下她的亲事。哪知会被楚夫人给拒绝了,气得宗亲们一回家就对自己的郎君控诉楚夫人的无耻行为。
香凝抬起眸,放低了声音,眼神中满是心疼,道:“都怪那一灯大师,让姑娘的位置被不相关的人给占住了。”
章嘉尔听她提起崔莺莺,这明润的眼神就是骤然一变,缓缓道:“她啊,一个进了后院的女子,没有男人的宠爱,就像咱院子里种的那月季,不被水露浇灌,迟早都会枯萎的。”
香凝懂了她的意思,语气有些得意,“想要得宠,下辈子再想吧,这辈子主要有姑娘在,她算个什么东西,也就是这次命大活了下来。”
章嘉尔无奈地笑了笑,“你这丫头长得面善,说出来的话和你的模样真是不搭。”
香凝不以为然,“心善有什么用?如果不是因为心善,奴婢就不会被爹娘卖掉,反倒让大姐过上了好日子。所以从从那天起,奴婢就想明白了,要做就做个恶人,谁也欺负不到咱们头上。”
章嘉尔摸着她的发髻,唇边的笑从未落下,叹道:“香凝说得对极了,人善被人欺呐...”
屋外的风吹得有些重,吹动了窗,也让章嘉尔的发丝飞扬,她温声道:“明儿你去找表哥一趟,就说我身子不爽利。”
“姑娘,干嘛要这样咒自己呀。”香凝不赞同地说道。
章嘉尔捋了捋发丝,嗔笑道:“傻香凝,我这是在让表哥心疼我呢。”
“哦哦,奴婢真是太笨啦。”
她弯起狡黠的眸子,机灵巧智,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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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儿偷懒没和文宣侯夫人一起用晚膳,所以今天崔莺莺起了个大早,专门去给她请安,她一推开门就闻到一股清雅的味道,令她心旷神怡,说不出是什么花的香味,但足够让她喜欢便是。
崔莺莺的病容褪去,眉眼生动,精致如画,今天又穿着海棠红的襦裙,搭配着发髻上的精巧别致的金簪,明艳灼人,好似一朵富贵花在绽放。
人的心情一旦好起来,脸上也会带着喜色,这种变化显而易见,所以一直跟着崔莺莺的丫鬟水莲,愈发的觉得她容颜更盛从前。
崔莺莺这一露面,倒是惊着了卫祈,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差点儿喷了出来,卫祈没个正形儿,指着崔莺莺说道:“表妹,你这模样可真不想刚大病一场的人。”
崔莺莺皮笑肉不笑,道:“二郎还是一如既往的说不出好听话。”
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嫌弃道:“大清早的就这么败兴,你还是遛鸟出府门去惹事吧。”对于这个二儿子,侯夫人是说不尽的嫌弃,得亏她生的大儿子是个有出息的,虽然文弱了些,万幸养好了,反正侯府底蕴丰厚,精细养着也能长命百岁。
卫祈的身边坐着卫晏,而侯夫人的左手边则是一个模样俊秀唇色稍白的男子,他便是文宣侯的嫡长子,卫榷。
崔莺莺一眼扫过,将他们的模样收入眼底,这卫榷虽然也是胎里带的病,但看起来比楚子舟健壮许多,也顺眼许多,可转念一想这位就是护花使者的其中一个,这让崔莺莺再次感叹甜宠文里的女主光环真是强大。
说起来卫晏和李桃娉成亲之后,小有摩擦,每次李桃娉都会去找卫榷诉苦,让卫榷的妻子对李桃娉恨之入骨。
所以崔莺莺就很纳闷,当初为什么不直接嫁给老大卫榷呢?
崔莺莺飞快抬起眸,看了看卫榷和卫晏,算了,颜值差距有点大,怪不得李桃娉非卫晏不嫁。
“你们这几个浑小子也请完安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别耽误了我跟莺娘的闲聊。”
卫祈幽幽叹息:“就知道娘还是最爱女儿。”
侯夫人点点头,“二郎说的没错,当时怀你的时候我就盼着是个女儿,结果...哎。”
卫祈嘴角一抽,“娘,你这声叹气杀伤力有点强大。”
卫榷拍了拍他的肩头,笑说道:“当年其实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备的都是一些姑娘家的小玩物。”
卫祈咬牙切齿,问道:“那你现在的那些玩物呢,我不介意是姑娘家的物件,我也可以玩!”
侯夫人止住了卫祈的发浑,道:“都给莺娘了,你一岁时,莺娘就出生了。”
“切,偏心。”
卫祈白了崔莺莺一眼,扯着卫晏就打算走。
这三人中,崔莺莺和卫晏最为熟稔,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直直撞进了卫晏的桃花眸里。
卫晏仿佛忘记了昨日的矛盾,与崔莺莺咧嘴一笑,斯文贵气瞬间不见,只留下那乖巧纯甜的笑容。
崔莺莺见状,嘴角微翘,回之一笑。
糟糕,中计了。
崔莺莺捏着帕子的手一紧,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卫晏眼神中的得逞,崔莺莺保持笑容不变,其实已经在心里开始骂人。
卫祈勾着卫晏的脖子,扬起手臂道:“表妹,等会再找你玩。”
卫榷对她点头含笑,道:“好生在府上静养,楚宅那边已经安顿好了,日后受了委屈不要硬撑着,长安里还有我们这门亲戚给你做主呢。”
崔莺莺微微福身,道:“表哥之言,我切记于心。”
卫榷抬手,温柔笑道:“表妹太客气了,咱们之间不需多礼。你帮我们好好陪着娘就是了。”
卫祈插嘴道:“哥说的太对了,谁让娘没能生个女儿呢,只能让表妹代劳了。”
“二郎。”阴恻恻地声音响起,卫祈勾着卫晏撒腿就跑,卫榷摇头失笑跟在他们身后。
崔莺莺转头看向侯夫人,暂且不论这侯夫人到底有何居心,但从表面来看,她待自己很是宠惯,就连她的儿子们也对自己这个表妹感情不错,所以崔莺莺很不解,侯夫人为何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自己表里不一呢。
“姨母。”崔莺莺再次测试去拉她的手臂,但是侯夫人躲开,装着起身去吆喝丫鬟的模样,没能让崔莺莺接触她。
侯夫人说道:“刚才大郎说的正是我的心里话,你虽然嫁在长安,但姨母的手也不能伸到楚宅里,真受了什么委屈一定要告诉我。话说回来,你生病竟然隐瞒还着我,如果不是我见你许久未来府上,对你放心不下,让曹嬷嬷去查了查,我还不晓得这桩事,你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一旁的崔嬷嬷敛住眼中情绪,并没有拆穿她,默不作声当个陪衬。
崔莺莺笑说道:“我这门亲事算是造化弄人吧,我嫁进去确实受了不少委屈,姨母也知道章嘉尔这个表妹的存在,所以我讨不了楚子舟的欢心。一开始我觉得就这种日子过着也算不错,可是在生病的时候,下人们一个个都跟聋子似的不听我使唤,只有那水莲伺候着我。索性经此一劫,我也醒悟了。”
“姨母,我想跟楚子舟和离。我可不管楚子舟的死活,既然他们没一个人在乎我,没道理我自己还要将自个作践,这楚三少夫人之位,谁愿意要就要,反正我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