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辞,听说你保研了,这个心理学到底学什么的?是不是和读心术有关?”二姑打量着坐在对面单手托腮的喻朝辞,不依不饶地问着,“要不你猜猜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嘚”,在指甲盖脱力的瞬间,可乐罐的拉环轻弹回瓶身,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声响。
喻朝辞懒洋洋地抬起眼,扫了眼二姑身边的表哥,回道:“我猜中了二姑会承认么?”不出三句,柠檬精必现。
表哥满脸写着尴尬,转头对自家妈说:“妈,心理学不是搞这个的,小辞学得是临床心理学,以后可以开导诸如抑郁症这样的……”
没等自家儿子说完,二姑就给了一记眼刀,并在心里数落着学历被碾压了一大截的儿子。“小辞啊,不是二姑说你,这行真的没什么前景,”她瞧了一眼儿子,“将来要是赚得没你表哥多,你这书都白读了。”
然而就在她像只恰了柠檬的花孔雀一样抖完后,她发现喻朝辞压根没理她。
喻朝辞用清瘦修长的手指继续“嘚嘚”地抠着可乐罐的拉环,修长睫羽微垂,仿佛若有所思。直到二姑第三次叫他,他才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声:“嗯,我也觉得。但是都保研了我还能怎么着?凑合着继续学呗。主修不吃香,争取两个辅修也拿到学位,以弥补不足。”
二姑:“……”她的脸有点绿。
这小子怎么又扯到学历上了?
“你爸开的是建筑公司,你学建筑相关都比这几个好多了。”二姑继续道,“你难道就不想接手你爸的公司了?”
“画图渣,空间感差,还生了只狗鼻子受不了建材气味。”喻朝辞懒洋洋地道,“还真不是这块料。”
“不是这块料可以学嘛,谁天生就会啊?你说你爸把公司做那么大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兄弟?精细化工和工商管理都学了,凭什么建筑就不能学?你这么会学。”
轻扣着可乐拉环的手不再动了,喻朝辞用旁人无法听到的声音轻轻“啧”了一声。
表哥感到一阵智熄。医学院哪里来的建筑学?他也懒得说了。
二姑得逞似的哂笑一番:“也是为了你好,别人家孩子我还不说。”
喻朝辞单手拉开可乐拉环,喉结轻挪,任由沁凉的可乐顺着食道而下,“二姑这么会关爱小辈,要不给我哥的疗养院二院做点投资呗?最近有个投资商突然撤资,导致我们资金链断裂。”
二姑:“……”
喻朝辞饶是认真地补充道:“入股形式,年底分红肯定不少二姑。我知道你会让我问爸要,但是他肯定不会要我任何好处,这就意味着这钱等于白拿。那哪儿行,万一有嘴碎的说我俩啃老怎么办。”
二姑的脸再次变绿。
“如果觉得大钱你做不了主,借点小钱也行。我的两篇毕业论文就差一味龙涎香,这东西本来就难买,我前两天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卖家,然而价格高得离谱。”
二姑的脸反复变绿。
就在二姑琢磨着要如何反击的时候,门外有了动静。
随着门被服务员推开,门外进来一个穿着银色双排扣西装三件套,将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身量修长的男人。
男人气场成熟稳重,模样与喻朝辞极其相似,同样的俊秀。只不过他眼梢微微上扬,而他儿子喻朝辞的眼睛却随母亲,眼梢微微下垂,多了一分厌恶世俗的气息。
他往儿子的方向看去,发现儿子一如既往地摆着那张厌世脸,眉宇间充满了不耐烦。
喻云飞在儿子身边坐下,略显严肃地问道:“晚吟没来?”
喻朝辞往椅子另一边挪了挪屁股,刚要答话,却看到门口又进来一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这男人的到来,让喻朝辞不由地将手中的易拉罐捏得“卡拉卡拉”响。
“刚才就在和云飞打赌,说晚吟应该不会来,他这阵子估计正为二院忙着。”黑西装相较于喻云飞矮一些,明明只比喻云飞小了几岁,看起来却极其年轻。他顺其自然地在喻云飞身边坐下,并示意几位保镖放下看着就贵重的礼物。
二姑笑嘻嘻地对韩逸舟,即黑西装男人道:“你们说晚吟也真是的,再怎么忙也不能不参加家宴啊。这都多久没见他了。”
爷爷苦口婆心道:“云飞啊,你年纪大了后还得靠儿子照顾,平日里该收就得收。今天我把小辞给你叫来了,你们父子俩好好说说。”
其他亲戚随之附和:“小辞,你那边也要劝着晚吟,叫他多来聚聚。你们兄弟俩终归是喻家的人,不能生份。”
“就是,父子之间哪有不能说的话。”
“你爷爷还等着晚吟给他添个曾孙出来呢。”
喻朝辞用双手捂住易拉罐,尽力要把满是褶子的瓶子恢复成原样。但易拉罐出现了褶子哪里能恢复到从前?“哥为什么不来,心里没点数吗?”他看向身边的喻云飞。
爷爷提醒:“小辞,他是你爸。”
“还不是他婚内出轨?”小三今天还就在这包间里心安理得地坐着呢。
韩逸舟的笑意凝住了:“别说这么难听。”
二姑道:“你这说得什么话?”
“那要不你们告诉我婚内出轨还有什么好听的叫法。”喻朝辞起身,居高临下地反问,包间的温度随着这一句话骤降了好几度。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非得提一句?”喻云飞的语气略显无奈。他没想到过去十几年了,这件事还是他和两个儿子之间的隔阂。
“那就没有婚内出轨了?”喻朝辞抓着这四字不放。
“小辞别闹了,菜差不多上齐了,我们先吃。”爷爷调解道。
“回答问题不叫闹。要是他不婚内出轨边上那位,就我哥那兔子脾性怎么会不来?”他也想忍一时风平浪静,但是止不住地越想越气,“说是家宴却叫了这人,合着是已经把他当自家人了是吧。那我妈算什么?免费的子宫吗?”
痛点被精准地戳中,喻云飞心里也有些恼火。“能不提婚内出轨?我和你韩叔叔上初中那会儿就认识……”
“那就基佬骗婚,一样恶臭。又想追求超脱性别的爱,又舍不得自己那条祖传染色体。不是?”口无遮拦,是对眼前这对烂人应有的态度。
要不是为了见儿时对他尚且不错的爷爷奶奶,谁脑壳脱水会在这里听一群劝人大度的奇葩碎嘴?
然而一想到二老是默许喻云飞骗婚的始作俑者,仅存的亲近感也一点点消失了。
“你!”喻云飞“腾”的一下起身。
“饱了,你们慢吃。”喻朝辞拉开椅子,不顾众亲戚劝阻拿了椅背上的外套就走。然而走了两步,他又回头了。
亲戚以为这不懂事的孩子终于想通了,没想到他的目标是剩下的半罐可乐。
喻朝辞走到电梯间,面无表情地等着电梯,但是等半天没等来电梯,来的却是一阵脚步声。
韩逸舟急匆匆叫住了他:“小辞,你误会我今天来的目的了。”
喻朝辞轻轻扯了脖子上的choker【①】,没做理会。
“二院的建设断了资金链,不巧云飞公司也因资金紧缺暂时帮不上忙,他这才叫了我来帮你们。”喻云飞解释道。
喻朝辞睨了他一眼。
“花旗能投你们。”花旗控股是国内投资界的龙头,他身为花旗总裁,投不投全凭他一句话。“你写论文需要的稀缺龙涎香,我也可以派人帮你去找。”
两个极度具有诱惑力的条件一摆,喻朝辞隐隐心动了。但是,
“只要你们兄弟放下过往,和云飞重归于好。”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开门声,韩逸舟提声开出了条件。
喻朝辞低声:“只要你离喻云飞远些,向我妈道歉,我立马上演父慈子孝。”
韩逸舟嘴角微动,眼神里说着不可能。但眼见人要走,他换了种方式:“你该知道资金出现漏洞对你们意味着什么。除了花旗,现在也没有谁愿意,或有能力投你们。”
喻朝辞瞧了一眼渐渐靠近的喻云飞,对韩逸舟道:“前阵子从我们这里撤资的海氏,花旗持股40%,所以花旗就是海氏的金主。为了在我爸面前装个善人,你还真是用心良苦了。投资的事情不劳费心,找谁都不会找花旗。”
电梯门刚好打开,他跨大步进去按下地下二层。
拿二院建设的资金链要挟,这死gay恶心谁呢?
但是如果不是二院已经找到了新的投资商——麒麟集团,这事也会让他寝食难安。
在电梯门关上前,他看到韩逸舟用唇语说道:“等你找我。”
明黄色的跑车跟脱缰野狗似地跑回承心疗养院,喻朝辞一下车就卸下了脸上的苦大仇深。然而刚走到疗养院主楼大厅,他就听到了接待小姐姐那熟悉的惊呼声:
“不是吧!就因为半夜被拍到和不明男子的亲近照,Luutas直接宣布出柜,公关团呢?好歹挣扎一下。我老公没了……”
“他居然是gay!我自闭了,我失恋了,什么情况啊!”
“喂。”喻朝辞用指背轻扣了大理石台面,挑着一抹笑意警告道,“小心我告诉哥你们上班玩手机啊。”
“小鱼哥回来啦。”前台小护士笑嘻嘻地把手机塞进去,却在想起噩耗后又萎蔫了。
“Luutas是谁?你们老公太多我都分不清。以前爱豆宣布恋情也没见你们俩这么丧啊。”喻朝辞倚着前台,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这个老公不一样!”
“Luutas就是陆他山啊!这都不知道。二十岁创立自己的服装品牌,四年跻身国际一线打破国外奢侈品牌垄断,六年出圈从职工到贵妇无人不知!设计界新秀,大师认可的鬼才。”
“女白领圈谁没一件Luutas设计的内衣!每个季度的成衣、高级定制更是被一众名媛贵妇抢破了头要。”
“没有哪个老公能给我贴身包裹的感觉!”
“除了Luutas!”
两位前台小姐姐一人一句,让喻朝辞无话可说。“行吧,那你们赶紧物色下一个,别被耽误了。”
“虽然Luutas出柜了,但是不妨碍我继续喜欢他。”前台小姐姐一本正经地道,“我欣赏的,是老公的才华!他的品味和颜值呈正比,他不一样!”
喻朝辞低低哼笑两声,内心直呼自己读了心理学都猜不透女人心。
“他敢担当,敢出柜,可比那些繁殖癌好多了。”前台又加了一句。
闻言,喻朝辞沉下脸转身就走。临走前他又道:“下次工作时间注意,哪天心情不好随时穿小鞋。”
前台抿嘴笑了笑,她们知道小鱼哥从来只是嘴上凶一凶,不会对院长说些什么。不过她们也不会因此肆无忌惮。
喻朝辞经过会议室的时候,他哥带着部分行政部门人员正与麒麟集团的人进行视频会议。
麒麟集团投资管理部门的总经理此时正一脸严肃地说着什么。而在会议室里听他讲的喻晚吟等人各个神色凝重。
会议室的玻璃隔音效果太好,导致喻朝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他推门而入。然而玻璃门才开了一条缝,他就听到麒麟集团投资部传来的噩耗:“很抱歉,但是根据我们CFO做出的决定,麒麟暂时无法对承心二院的建设做出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