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明,一线曙光亮起,将天地区分。荒凉的官道上,一支队伍由远及近,缓缓行来。
那是一只行商的队伍,百余个孔武有力的护卫押着五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随意堆着两个红木大箱子,箱子一角打着“殷”的字样,任谁一看都知晓,这只商队与殷家有关。
在冀州的地界上,殷家人可以横着走。
是以这些乔装成普通护卫的士兵,押送着万两黄金,也没见神色有多紧张,各个面上喜气洋洋,还有的腰间挂着酒壶,抓起酒壶就随意喝了一口,已经想到了这一趟能得到的丰厚赏钱。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官道两侧的林中石后,早已经有人等了他们许久。
二十名护卫加上三十五名山匪,人数比护卫少了一半。是以他们并不打算硬碰硬。他们分成了两队人马,山匪在路边巨石后等待命令,而二十名护卫,则拉满了弓弦,暗中瞄准。
待这只队伍无知无觉地行过之时,弓箭齐发——
突如其来的箭矢利落果决地射穿了护卫的咽喉,眨眼间便留下二十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剩余的护卫们意识到来者不善,立即拔刀借着箱子遮挡身形,躲避暗箭。领头的人高声嚷道:“什么人?殷家的货物也敢抢?!”
领头的还以为是遇见了山匪,想要借着殷家的名头将人吓退。
然而宽阔的官道上并没有人回应,又是一阵破空声传来,余下的护卫又倒下了二十人。
例无虚发,箭箭穿喉。
便是军中受过训练的弓箭手,也未必能如此精准。
领头之人这才慌乱起来:“不对,他们不是山匪!”他厉声道:“立即回程报信!”
话音未落,便有一人策马朝着冀州城的方向疾驰而去。然而他刚跑出数十米,身后一只利箭便如同长了眼一般直射他后背,报信的护卫吃痛,自马上跌落在地。
就在此时,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鸟鸣声。
这仿佛是个讯号,借着巨石藏身的山匪们举着刀冲出来,与这些惊慌的护卫厮杀在一起。
那领头挡开一刀,瞧着那些山匪不得章法全靠蛮力杀人的样子,口中喃喃着:“不对,不对。”那些暗中放箭的人箭法精准,分明跟这些凶狠却毫无章法的山匪不是一个路子,可若不是山匪,眼下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
没等他想明白,暗中一支羽箭直射他后心……
暗卫和山匪联手,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将护卫解决干净,之后暗卫们赶着马车到了一处偏僻之处,命山匪守在外围,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箱箱石头与黄金掉包,之后他们兵分两路,暗卫带着不起眼的几箱黄金,山匪带着那马车拉着的石头,分头寻地方藏匿了起来……
……
冀州城中,殷承梧迟迟没等到运送黄金的队伍抵达,皱眉道:“派人去看看,别是路上出了岔子。”
站在他旁边的下属道:“在冀州地界上,难不成还有人敢动殷家的货?姐夫放心吧,我都安排妥当了,必不会出事。”
“我说过多少回,凡事不要掉以轻心。”
殷承梧不悦地觑了对方一眼,这人是他正妻的兄弟。他看在妻子的面子上提携对方,却没想到办事如此不牢靠。
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坚持派人去查探。
周句镇到冀州城,快马一来一回,需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殷承梧果然没等到运送黄金的商队,只等到了大惊失色的属下:“大爷不好了!商队被劫了!”
殷承梧心一沉,竟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他冷冷瞥了小舅子一眼,带着属下去了营中,阴沉的话音远远传来:“派人去给我搜!对外就说珍宝被劫……”
*
叶云亭在书房中等到了下午,探听消息的暗卫终于回来。
“外头如何?”
“殷家已经开始派官兵大肆搜捕了,对外只说是家中珍宝被劫。我们可要暂避?”
这山寨位置虽然隐蔽,但若是殷家大肆搜捕,仍然有可能寻到这里来。
叶云亭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倒是能走,但总不能将寨中老弱妇孺扔下。”
天寒地冻,寨中人又多,想要不留痕迹的将人带走并不容易,在这个节骨眼上贸然换地方,反而还会引起注意。而且这事因他们而起,若是他一走了之,万一官兵寻到这里,以殷家如今对山匪的仇恨,绝不会留他们活口。
“我们留下来,就赌一把,看是殷家动作快,还是王爷的速度快。”
见他如此说,暗卫也不再劝说,只道:“那属下继续探听消息。”
人走之后,叶云亭方才出了书房。
广场中央有几个老人在扫雪,还有幼童捏着雪堆在打雪仗。屋檐下还有几个妇女坐着正在缝衣裳……寨子里来了新寨主之后,他们的生活都改善许多,吃饱穿暖,不受欺压,是以所有人对叶云亭是十分感激,争抢着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叶云亭朝他们笑了笑,负手走到寨子门口,目光穿过蜿蜒小路,看向远处。
算算路程,这个时候李凤歧差不多也该到了。
*
“王爷在看什么?”
五更跟在李凤歧身侧,循着他的目光往远处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李凤歧笑了声,却没答,吩咐道:“人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可要再等上半日?”
他们如今在渭州境内,只要再往前跨出一步,就到了冀州境内。而周句镇,距离此地不过四五十里路。
先前两州一直相安无事,如今要动手,自然要寻个理由。
五更寻的理由是有一逃犯逃到了周句镇。这人刚“逃”,他们就追上去,难免有些过于明显了,所以他想着要不要拖延半日。
“不必了,只是随意寻个借口而已。”李凤歧一笑,带着两万人,朝着周句镇奔驰。
他不仅要打下这周句镇,还要亲自迎他的王妃回家。
……
而在李凤歧带兵杀来之际,周句镇的石矿上也起了暴.动。
可能是矿工中青壮多,总有人不甘心一辈子在这挖矿,隔三差五就要有人聚众闹事,明明回回都被镇压下去了,却总有人学不乖。
这一回闹事,负责矿上防卫的官兵也没有当回事。他同往常一样通知了同僚,拔刀准备平乱。
只要死几个人,自然就都安生了。
然而这一回却跟从前不同,守卫刚提着刀出去,就被一块石头砸破脑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两个混入其中的暗卫见状道:“抢了他们的兵器,兄弟们跟着我杀出去!”
矿上的青壮随着暗卫的话语声高呼,有刀的拿刀,没刀的便举着打磨锋利的石棱,气势汹汹地往外杀去。
这不是矿上第一次暴.动,却绝对是规模最大的一次暴.动。除了已经被折磨的麻木,或者实在胆小的矿工,其余人都参与到其中。他们在两个暗卫的带领下,轻松突破了矿上的防卫。
正兴高采烈地欢呼之时,却见一队官兵策马而来,团团将人围住。
打头的是镇上的驻兵统领,他瞧着那群冲出来的矿工,狠声道:“现在回去乖乖干活儿,我还能绕你们一条贱命。”
逃出来的矿工们面面相觑半晌,最后有人骂道:“我呸!今儿爷爷这条命就是交代在这里,也不会再去挖劳什子矿!”
他们这些人当初都是报名参军的,虽然是图那十两银子,可也怀揣着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却不想刚报完名,就被关到这矿上没日没夜的干活,家里干活的牲畜都要好吃好喝供着呢,他们在矿上却连牲畜都不如!
那十两银子哪里是参军的赏银,分明是买命钱!
不少人心中憋了火气,更是对殷家恨之入骨。如今被最开始说话的人一煽动,各个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那统领见他们人数众多,又一副要拼命的模样,神情间就有些为难起来。
这么多人,要是都杀了,可不好交代。而且矿上还缺人,要是都杀了,去哪儿找人干活儿去?
正踌躇着,却听身后又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连地面都微微震颤着,足以见人数之多。
“看来本王来得不太是时候。”李凤歧一马当先,两万玄甲军整齐划一跟在他身后。
那统领瞧见李凤歧一惊,待发现他好端端坐在马上时就更惊了,再看他身后乌泱泱的军队,就开始结巴:“永永永安王,不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李凤歧漫不经心一笑,却没有用先前的借口,而是指着那群矿工道:“我听闻此处有官员欺压百姓,特来为民除害。”
统领:……
这借口还能更敷衍一些么?
“这……”那统领一张脸快扭成了麻花:“这恐怕不合规矩吧?”他微微加重了语气,“这里是冀州。”
言下之意便是冀州之事,不必永安王插手。
但李凤歧却是认真地回答道:“没关系,这周句镇很快便归渭州了。”
说完就见他朝那群愣住的矿工们一扬下巴:“都愣着做什么,自己的仇自己报。但凡活下来的,可入我北疆军!”
此言一出,那些矿工便骚动起来。
永安王大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他说周句镇官员欺压百姓,显然是来替他们出头的!
年轻气盛的汉子们气势大涨,不再退却,朝着那统领包围过去……
拿下周句镇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周句镇是个偏远的小镇,位于冀州边缘,在冀、陆、渭三州的交界之处,若不是发现了一座金矿,将一直是个无人问津的偏僻小镇。是以镇上并没有什么兵力,百姓也不算多。
听说是永安王亲自带兵来,甚至都没有人惊慌反抗,都只是有些畏惧地躲在家中偷看。
李凤歧命人接管了镇上的衙门,之后便派人将镇子围了起来,单方面划入了渭州地域。至于那座明面上的“石头矿”,自然也归于渭州。
花了半日功夫将镇上布防规划好,李凤歧便将周句镇交由副将,自己带了五千兵马和一只隼,轻装简从深入了冀州,往寨子的方向去。
而此时,冀州城中,四处戒严。
大量的兵卒自城外大营出发,往周句镇的方向铺开天罗地网进行搜捕。
周句镇的消息被有意截断,如今冀州城内还尚且不知道周句镇已经出了事。
殷承梧坐镇大营,面色漆黑,朝他复命的下属心中惶惶,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那几个山匪跑了,五车金子都被掉包换成了石头。”
“带着那么多黄金,他们逃不远。再加派人马去搜!”殷承梧倒不完全是心疼那万两黄金,只要金矿还在,黄金就能源源不断。他真正担忧的是动手之人并不是山匪。而是其他势力借着山匪掩护在试探。
若是金矿的消息已经走漏,惹得旁人惦记,那他便不得不换一套计划,派重重守军将周句镇还有金矿都保护起来了。
***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下来,又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
叶云亭在山寨门前站了大半日,狼王不见了踪影,猎隼落在瞭望楼上,时不时振翅在空中盘旋一圈。
叶妄虽然不明白他到底在等什么,但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严峻,抿着唇站在他身侧,也跟着往寨子外看。
大约又过去半个时辰,在山下盯梢的暗卫的披着满身风雪匆匆回来:“那些官兵已经往山里来了,怕是很快就会发现寨子。王妃,我们必要得撤退了。”
这寨子藏不了多久,再不撤,恐怕就要被人瓮中捉鳖。
叶云亭仰头看了看天色,面色沉凝地思索片刻,到底还是咬牙道:“通知寨子里的人一起藏进山里,我们只要撑到王爷赶到就行。”
他算着时间,顺利的话,李凤歧也差不多该拿下周句镇了。他原本想留在寨中等他前来便可,但没想到殷家的动作更快一步。
暗卫正要去通知寨众,却听空中传来一声猎隼的长鸣声,落在瞭望楼上的阿青听见这声音,昂首嘹亮地回应了一声,接着振翅而起,朝着北面飞去。
片刻之后,它带回了一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猎隼。
两只猎隼并排落在瞭望楼上,转头亲昵地给对方整理羽翼。
叶云亭瞧着另一只猎隼,眼中光芒微闪,嘴角也抑制不住地勾起来:“看来我们不必躲了。”
他记得李凤歧曾同他说过,朱闻养的一只猎隼,与阿青乃是兄弟。如今阿青的兄弟出现,显然是李凤歧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殷承梧:???你妈的,老子的金矿呢?!
77:??你哪来的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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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啾,晚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