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河边,一群妇女在洗衣服,嘴里说着钱家的八卦。
“那孩子真可怜哟,今天早晨我看到他在翻垃圾桶找吃的。”
“钱家闺女到底咋想的,要嫁人就嫁,折磨孩子算咋回事,不怕遭天打雷劈呀!”
“她啥事干不出来,说下乡就下乡,一声不吭跑回来还带了个拖油瓶,现在想嫁人又不要孩子,看着吧,早晚有她罪受!”
众人口中的钱家闺女叫钱进宝,大概半年前从乡下跑回来了,去的时候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回来后带了个拖油瓶。
回来就回来了吧,可谁知道她不是个省心的,天天闹腾,把钱家闹得鸡飞狗跳,最近更离谱,找了个冤大头说要结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下好了,拖油瓶碍事,可不就要被那狠心的亲娘糟蹋!
八零年的盛夏,正是酷暑最难挨的正午十分。
床上躺着一个女孩,此时她满头大汗,眉头皱起,似乎做了噩梦。
梦中全是冰凉的刺骨的河水,她被河水包围,濒临死亡,一道白光,画面一转,有人冲着她嘶吼。
那人是个半大少年,少年的脸模糊不清,声音尖锐朝她吼:“你不是我妈,我没有你这样的妈,滚,离我远点。”
不,不是这样的,她儿子还小,还是个小萝卜头,不应该是眼前的少年。
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那就是她的儿子。画面变化,冷冰冰的尸体被打捞起来,喧闹的人群散开,一位中年男人来到了尸体旁边。
他站了许久。
他把尸体抱起来,起身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跟在男人身边的保镖们低呼一声,他抬手阻止了别人的搀扶,稳稳把尸体抱起来。
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她窜到了男人面前,抬头想去看他长得什么样,冷不丁的对上一双冷漠的眸子。
“啊……”钱进宝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
怎么又做这个梦了!
更让她害怕的是梦中很多情节都应验了,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她还没当一回事,可当她回城看到从小疼爱自己的白玉梅变成了继母后,犹如被打了一棍子,瞬间清醒。
她之所以觉得梦荒唐,是因为梦中白玉梅成为她继母是她哥一手促成的,她从小跟她哥钱招财相依为命,母亲早逝,兄妹俩的关系特别好。
钱招财怎么可能给她找个继母!
可事实告诉她,就是如此。
“进宝,东西收拾得咋样了”
房门从外推开,一个中年妇女走进来,她脸上带着亲热的笑,看到她满头大汗后哎哟了一声,心疼地给她擦汗:“怎么出这么多汗,是不是太热了?我买了一些冰回来,等会儿你吃点,都快要结婚了,千万别生病。”
这是白玉梅,她妈妈最好的朋友,也是她从小最爱的梅姨,可谁知道她会成为她的继母。
梦中,这位‘好继母’可没有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善良,她是一条毒蛇,在钱家困难的时候卷钱逃跑,还把她爸推下楼摔断了腿,引诱她哥欠下巨额赌债,失踪下落不明。
白玉梅害的钱家家破人亡,而她早就找到了更好的出路,攀上一个大老板,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
想到那个梦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因为在梦里她是个炮灰女配,前期虽然给男主生了个孩子,可没啥用,因为男主是女主的,所以她这个炮灰女配就得让位。
先是无脑作,耗光了男主对她的耐心,然后一路衰到底,嫁了个伪君子被骗财,跟人做生意被算计,走夜路差点失身,最后绝望跳入冰河里自杀身亡。
而女主……就是她的继妹白晓桃,虽然早年识人不清嫁了个混蛋,后面却一路逆袭,夺走了她的父爱,接手了她的生意,离婚之后跟男主搞在了一起。
男主是年轻首富,白晓桃是美女老板,两人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经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报头版头条,成为一段美谈。
至于她这个炮灰前妻早就没人记得了,甚至死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的!
“我给你妹打电话了,她刚毕业工作还没稳定,没办法回来,让我跟你说声祝福。”白玉梅拍了拍她的手,一副慈母的模样,“我们一家人都希望你过的幸福快乐,韩伟斌是个好男人,跟着他你一定会过上好日子,要是还觉得不舒服就去洗把脸,家里还有冰西瓜,吃一块解解暑。”
钱进宝把手抽回来,只觉得恶心,当初她怎么就看不明白这对母女都是毒蛇,韩伟斌要真的好白晓桃怎么不嫁!
明明白玉梅脸上的笑那么虚伪,她怎么听了她的话觉得韩伟斌是个好人!
那明明是个伪君子!
白玉梅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很快被她掩盖过去,关切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
啪嗒一声,房门合上,屋子里再度恢复了安静。
手掌心传来刺痛,钱进宝低头一看,指甲差点把皮肤划破。
她松开了手,眼里带上了恨意,不行,她不能嫁给韩伟斌!
幸福小巷住的人大多都是食品厂的工人,邻居们认识几十年了,相互知根知底。
太阳下山,大婶小媳妇们坐在巷子口那颗大树下歇凉,手里抓着一把南瓜籽,吃的喷香,聚在一起不忘东家长西家短。
“六婶,你跟钱主任家走得近,跟我们说说到底啥情况,进宝真的要嫁人了?”
六婶是巷子里出了名的大嘴巴,消息灵通,要想知道啥问她保准没错。
六婶见众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不由地抬高了下巴:“这还能有假,日子都定下来了,没几天就结婚了,到时候咱们一块儿去钱家讨喜糖去。”
有人好奇问:“那进宝嫁出去以后她儿子咋办,真的不要了?”
“这么大的儿子咋可能不要,就是暂时的,等进宝嫁过去之后,找个合适的由头把孩子接过去。”六婶斜了一眼问话的那人,轻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想白捡一个儿子?呸,歇了那个心,别白日做梦了。”
六婶发现说话声小了,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白玉梅扭着腰肢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啧啧啧,你们看看她那样子,一大把年纪了腰扭的跟啥似的,就是靠着这副皮肉把钱主任勾到手了。”
“也别这样说,白玉梅人不错,也没亏待钱家兄妹,还给进宝找了个好男人,继母做到这个份上没得说。”
六婶冷哼一声,“是不是真的对钱家兄妹好谁说的准,日子还短,能看出啥,要我说指不定背后有啥肮脏事,怎么进宝一下乡就恢复高考了,她亲闺女上大学进宝嫁泥腿子,我咋就不信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这些人的话白玉梅早就听见了,心中不高兴没表现出来,见到人乐呵呵打招呼:“都在这儿呢,咋的,说我的坏话啊!”
六婶看不惯白玉梅,算起来她们还是一块儿长大的,白玉梅会做人,把进宝娘哄着,两人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谁知道进宝娘一死,她就勾搭钱主任,借着照顾进宝兄妹天天出入钱家,当初她还信了她的鬼话以为她真的跟钱健清清白白。
这不,十多年过去了,居然趁着进宝下乡跟钱健结婚了,“谁敢说你坏话,你家钱健可是车间主任,我们都要在他手底下干活,哪个不长眼的敢得罪你,你要是吹吹枕头风我们不得全遭殃。”
六婶更关心钱进宝的事,开口问:“进宝咋就要结婚了,跟外地那个男人离了吗?”
“离啥离,根本没扯结婚证,她跟那个男人过不到一块儿去,不然哪能带着孩子回来,这么多年街坊邻居,你们可别乱说,要是坏了我家进宝婚事,我可要上门骂祖宗。”
“那个男人靠谱吗,虽然看着人模狗样,要是个坏的咋办?”
白玉梅冷哼一声,六婶不就是想找她茬,这么多年了她心里咋想的她都不用猜,“这咋说呢,人是进宝看上的,我就是帮着张罗,以后的日子咋样谁说的准。”
白玉梅面子功夫一流,任谁都说不出半点错。
她低着头,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进宝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自从回来后天天跟我闹,觉得我抢了她爸,后娘不好当,很多事我都不好插手,只能在旁边说两句,说到底日子还是要她自己过。”
说完这些白玉梅扭着腰离开了,身后传来的闲言碎语她一点都不在乎,只要把钱家人哄好了,还不是她说啥就是啥。
白玉梅并不知道,她离开后没多久,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了,他手里提着水果,正跟人打听路。
“请问一下,钱进宝家是住这里吗?”
男人看起来不太‘老实’,像个刺头,他年纪看起来应该三十岁左右,说话的时候声音冷冷的,没啥表情,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六婶戒备看着他:“同志,你谁啊?”
男人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又问了一遍:“钱进宝家住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