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是两个人盯一台机器,之前米粒儿在休息室的时候,是另一个大姐看着。
张翠荣占了休息室,米粒儿不想与其发生无谓的争执,就让大姐去休息,自己一直看机器。
熬到饭点,大姐先吃完饭过来:“米粒儿,你去吃饭,换我吧。”
米粒儿点点头,刚要走,衣服被大姐拽住。
她惊讶回头。
大姐挤眉弄眼,偷偷给她指了指同样端着空饭盒的张翠荣。
米粒儿明白了,这是提醒她去食堂,小心再跟张翠荣碰上。
两个人在车间里怎么闹都可以,别去外面让别的车间的人看笑话。
米粒儿笑出声:“没事儿姐,我回家吃饭!”
“啊?”车间里机器声大,米粒儿轻言轻语,大姐没有听清楚。
米粒儿对准她耳朵,扯着嗓门说:“我说,我回家吃饭,你多盯会儿!”
大姐明白了:“好嘞!”
…………
米粒儿中午没能回家去吃饭。
走到厂门口的时候,传达室大爷喊她:“米粒儿,有人找!”
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大爷背后露出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很有标志性的小虎牙可爱的犯规,米粒儿才知道,是叶宵来了。
厂里的不快乐立刻被清空,米粒儿高兴的走过去:“叶宵,呀,录音机这么快修好了?你可真厉害!”
她望着叶宵提出了的双卡录音机,很惊讶,毫不吝啬的夸奖对方。
叶宵挠挠头,有点羞涩:“嗯呢,里面有个零件脱落,我重新给上紧了,没啥技术含量。”
“不,你就是厉害,我反正不会修。”米粒儿又可以听歌了,特别高兴:“我要好好感谢你,走,请你吃饭!”
这话让传达室大爷扭头,狠狠打量了叶宵一番。
叶宵眼睛一亮,随即又一黯:“怎么能让姐姐破费呢?”
米粒儿:“破什么费啊,你帮我修录音机,我请你吃饭感谢不是应该的吗?再说我还想让你帮个忙呢。”
她有点小心思。
厂里现在不是传她势利眼、嫌贫爱富吗?
叶宵穿戴搭配很土,一看就是农村来的,过的也不一定多好。
她带着人去食堂吃饭,一来是感谢叶宵帮她修录音机,二来让厂里那些长舌头瞧瞧。
她的朋友,跟钱多钱少没关系!
当然米粒儿利用叶宵,绝对不能暗戳戳,她直接了当将厂里的传言说了,如果叶宵不愿意帮忙,她也不会强求的。
叶宵听完情绪很激动:“姐姐怎么可能是那种势利小人?你一向温柔敦厚、博施济众,当年……啊,反正姐姐根本不是那种人,是他们眼瞎!”
米粒儿反而被叶宵的反应给整懵了。
温柔敦厚?
博施济众?
说的是她吗?
就是上辈子跟着老师走遍大江南北,学习很多东西,她都不跟这两个成语沾边。
米粒儿转了转眼珠,难道叶宵一直喊她姐姐,其实不是出于礼貌,而是真的把她……当成某个姐姐?
还说什么当年。
想想头几年乱糟糟的环境,米粒儿都没敢问叶宵是不是真的有个姐姐。
万一“姐姐”遭遇不幸,那岂不是在人家伤口上撒盐?
米粒儿心里顿时一堵,同情起叶宵。
她面色凝重,拍拍叶宵肩膀:“别难过了,走,姐姐带你吃好吃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反正小时候长辈哄自己就是给好吃的。
如果叶宵姐姐还在,肯定也会这么哄他吧?
她抓着叶宵胳膊就往食堂去。
传达室大爷目光都直了,手下意识就抓住了传达室的电话。
…………
车间这边,米粒儿走了,张翠荣身边的朋友愤愤不平:“不是挺傲吗?躲啥呀?”
“行了,赶紧去吃饭!”张翠荣敲敲饭盒。
米粒儿在她心里就是个绣花枕头,啥也不会,根本不需要她浪费时间去关注的所在。
她不理会,但是身边朋友不行。
一直进了食堂,打了饭,还是堵不住她们的嘴,巴拉巴拉说米粒儿的不是。
本来厂里就传米粒儿嫌贫爱富之类的,听到她本车间的人都发牢骚,周围几个座位的人全竖起了耳朵。
旁边坐着的正好有一个李秀娟。
自从米粒儿跟她绝交,李秀娟这两天都是单独吃饭。
她虽然也想另外找朋友,可惜跟着米粒儿的时候李秀娟不做人,得罪了不少。
根本没人搭理她,哪怕听她传谣,也是听完就散播,还是不跟她一块吃饭和上下班。
李秀娟有点孤独,急需找个共同语言的伙伴,听到有人说米粒儿坏话,立马凑过去:“她就是那种人,眼睛长在脑门上,非常看不起咱普通职工。”
“是吧?”张翠荣朋友顺口一接:“在车间她就不爱跟工人打成一片,刚还跟翠荣姐顶着干。”
李秀娟猛点头:“没错,那时候她跟我说……”
“吃饭了!”张翠荣突然一敲饭盒,表情严肃。
她的朋友了解她脾气,立马坐正,开始规规矩矩吃饭。
李秀娟愣了一下,说:“翠荣姐,你不烦米粒儿吗?她都跟你顶着干了。”
张翠荣斜楞她一眼:“我烦啊,但我更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
李秀娟:“……”
张翠荣在工人里有威信,她从来不背后说人。
但她一旦开口给人定性,基本就是捶死。
她说李秀娟小人,厂里肯定有人跟着说李秀娟是小人。
李秀娟脸都羞红了:“你说谁小人?我实事求是,怎么就背后说人坏话?”
张翠荣冷笑:“你别在我跟前装,你是不是好东西自己心里清楚!”
李秀娟恼羞成怒:“你以为你好啊?你就是看她厂长闺女,都被人怼到脸上也不敢跟人家硬杠!你在这替她说话有啥用,人家听得见吗?”
“米粒儿就是嫌贫爱富,她跟我说好多次欣赏白文斌,结果还不是看人家穷,一有风声就赶紧跳出来撇清。”
“张翠荣你说,这不是嫌贫爱富是什么?”
“如果白文斌学历高家庭条件还好,她肯定上赶着扒着人家不……哎呦,谁砸我!”
一个空饭盒在人头顶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一下落在李秀娟脸上,生生砸出一个红印子。
李秀娟捂着脸蹦出去老远,惊恐的看向饭盒的来源。
米粒儿抄着兜,正冷冷望着她。
食堂里,吸溜饭的声音都停下了,众人纷纷端着饭盒,以米粒儿和李秀娟为中心,散开了两米。
张翠荣也端着饭盒起来,路过米粒儿的时候,语重心长:“米粒儿同志,注意团结!”
米粒儿没搭理她。
老大姐就是爱站在道德高度劝人善良!
这是团结的事儿吗?
这事关尊严。
李秀娟说她坏话,听不见就算了,听见了绝对不能放过,否则以后是个人都能骑在她头顶。
所以她出手了。
“李秀娟,你敢重复一遍你刚才说的话吗!”米粒儿横眉冷对。
李秀娟一挺脖子,用非常强硬的态度说出最怂的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米粒儿冷笑:“我是你永远达不到的高度!李秀娟,当人都是傻子吗?动动脑子都晓得,我若是嫌贫爱富,根本就不可能跟你交朋友!”
谁信米粒儿嫌贫爱富,谁就是傻子!
吃饭的职工们沉默了一下,想起李秀娟家确实很穷,刚进厂的时候穿的鞋都露脚指头。
所以,她们都是傻子。
米粒儿:“告诉你李秀娟,下回再让我听见你哔哔,就不是砸你一下这么简单了!”
她今天请人吃饭,没空跟李秀娟干架,不过早晚要李秀娟好看!
李秀娟涨红了脸,只觉着众人都盯着她看笑话。
太难为情了。
米粒儿怎么可以这样?
过分!
更难堪的是,樊勇就在人堆里冷眼看着,却让她一个人被米粒儿摁在地上单方面摩擦。
李秀娟知道现在两个人关系没公开,对方不方便出来维护她。
但说句话总行吗?
而且米粒儿这么凶,她若是硬跟对方顶着干,大家肯定看热闹的多,主动帮她的少。
所以这次造谣根本就不行,她不该听樊勇的话。
李秀娟既生樊勇的气,又恼米粒儿不留情面,她有点站不住,索性捂着脸哭起来:“……厂长闺女了不起?厂长闺女也不能欺侮人,你别太过分!”
米粒儿抄着兜,撇撇嘴。
有本事造谣,没本事对峙,一凶就知道哭。
就欺侮你了,咋滴吧!
米粒儿一脸的理所当然、气焰非常嚣张。
叶宵环顾一圈,目光阴沉,悄悄攥紧了拳头。
在一边看热闹的张翠荣也觉着刺眼,米粒儿姿态摆太高。
现在就是,明明李秀娟才是那个小人,结果一哭,好像弄的米粒儿仗势欺人一样。
她有心出来打圆场,结果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叶宵迅速跑过去捡饭盒,路过李秀娟身边的时候,他冲着对方就是一口唾沫:
“你咋还哭起来了,感情被你诽谤还得被你冤枉欺侮人?你觉着你脸大的能遮天蔽日吗?”
“背后说人坏话、破坏工厂团结、公然搞歪风邪气,小人行径,我瞧不起你,呸!”
李秀娟博众人同情的眼泪一下收了回去,气的脸发白,谁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