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沈穆的手包扎,割开的口子不深,但很长,几乎贯穿了整个手掌,看着血淋淋的很是吓人。陈长青皱着眉在旁边看,伤号本人还在盯着监视器的屏幕,跟刘导聊刚才的那一幕戏。
刘导是个戏痴,听医生说伤口没什么大事后又全心到了戏里,指着刚才沈穆微笑的画面,道:“这里是不是还没入戏?等会把这一句台词单独补拍一下,我更喜欢你在陈长青转刀后的那几个神色变化,你的脸很适合怼着拍,很有魅力,非常好。”
刘导夸的是他,他却在看陈长青的部分。经过摄像头处理之后,从屏幕里看陈长青的表演,又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在戏里时他觉得陈长青是完全入戏的,但在戏外来看,他才发现他依然精准地把控着那根线,知道迎合摄像头的角度,知道怎么制造光影,甚至连沈穆脸上的那道反光都是他精心设计。
“跟青哥没法比,”沈穆说,“青哥演得好。”
刘导听了直笑:“你跟他比什么?他都拍多少年戏了。”
陈长青在旁边道:“刚才的确是我失误了,都没注意沈穆的手。他一冲我笑我就昏了头,难得入了一下戏。”
刘导拉长音“哦”了一声,调侃地看了他一眼。陈长青又道:“真的不好意思,还疼么?”
沈穆道:“还好,一点点。”
陈长青又去握他的手腕,沈穆往边上看了一眼,正看见唐路一脸欲言又止。今晚两个助理被他打发去镇上买东西去了,只有经纪人守在现场。
沈穆想到什么,走过去主动道:“路哥,受伤这事儿别告诉徐总了,他忙。”
唐路也是郁闷,堂堂王牌经纪人被老板扔过来当监工,夹在里面两头难做人:“我也不想说,沈少,你别为难我。”
沈穆抬高声音,喊了一句:“青哥。”
陈长青走过来问怎么了,沈穆道:“青哥,帮我贿赂一下路哥,不然徐总又要半夜飞我们剧组了。”
陈长青一愣,唐路也一愣,两人面面相觑,陈长青先笑了起来,且越想越觉得好笑,笑了好一会停不下来,下意识地抬手想搭沈穆的肩膀,想起现在还在剧组,又只轻轻碰了一下。
唐路自暴自弃,决定能宰一把算一把:“……陈老师,我们星越的公子都被你拐走了,是得交点封口费。”
陈长青也不否认他的说法,道:“你手里不是收了个新人么?严导有一部戏正在选角,我帮你推介推介。”
唐路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道:“成交,我保证徐总耳朵里一个字都不会进,您二位自便。”
刘导喊他们过去补拍,陈长青还看着沈穆笑,两人往剧组走的时候,他凑过来低声道:“这个得收费吧。”
沈穆道:“陈老师要收什么费?”
陈长青笑着不语。
十二点才下戏,天气越来越热,到了晚上也依然余热不散。沈穆出了汗,伤口又痛又痒,人也累了,在回酒店的车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他总是无意识地想去挠伤口,被陈长青发现了两次,便干脆抓住他的手,就这么抓了一路。
松开手的时候,手腕上都是他们的汗。
沈穆有些迷糊地看着自己的手,陈长青道:“下车了。”
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沈穆有伤,只能靠着没受伤的一只手洗完澡,然后坐在沙发上强撑着瞌睡拆开纱布换药。刚拆到一半,外面传来门铃声,开门之后,头发还在都还在滴水的陈长青拎着药进了他的房间。
沈穆靠在书桌边,以为他想做点什么。
陈长青却只是招手:“过来,给你换药。”
沈穆走过去,把手伸出来。他还真的帮他拆起了纱布,动作细致,比刚才他自己打着瞌睡拆得温柔得多。纱布拆了之后,里面的伤口已经被汗水泡得发白,陈长青皱起眉,帮他重新消毒换药,道:“明天还是抽空去医院看下,打一针破伤风。”
沈穆安静地看着他动作熟练地开始缠纱布,问:“你对你的每一任协议伴侣都这样吗?”
陈长青头也没抬,帮他把手重新包好,还扎了一个蝴蝶结:“怎样?”
“无微不至,”沈穆说,“谈得像真恋爱一样。”
陈长青道:“签了协议的恋爱也是恋爱。何况今天是我划伤了你。”
沈穆的睡意已经醒了一些,他看着陈长青脸上的笑意,发现这人是个巨大的矛盾体,表面上永远温和细致,像一潭绝不会起涟漪的死水,但越接触得深了,便越让人觉得死水下面深不见底。
就跟他演戏一样,对戏的时候以为他已然入戏失控,看了监视器才知道他对一切依然游刃有余。
沈穆沉默了一阵,单手去泡茶,给了陈长青一杯,道:“那又是何必。找个人好好地谈,好好地成家,以你的条件,不管男女,总能挑到真正喜欢的。”
陈长青说:“做不到。我跟你说过吧,这是一种心理障碍。”
沈穆“嗯”了一声:“怎么个障碍法?对着除了他以外的人硬不起来么?”
他说得直白,陈长青微微挑眉,却没对他的描述做出什么反应,依然喝着茶,道:“可以这么理解。不管是男还是女,必须要有某一个地方像那个人,才能让我有心动的感觉。”
沈穆盯着他:“这么说来,你一直在找人玩这种感情游戏?我是你的第几任?”
“第三任。”
“第三任,”他重复了一遍,“前面两任的协议怎么样了?”
陈长青道:“好聚好散。”
沈穆听着笑了起来:“有人动心了吧,像你这种玩法。”
陈长青没有说话,不否认也不肯定。沈穆忽然有种非常恶趣味的兴致,不管在戏里还是戏外,眼前的人总是很会挑起他的情绪,无论这种情绪是负面还是正面。他把受伤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主动吻了一下他的嘴唇。陈长青伸手搂住他,任由他动作,温声问:“不困了?”
“睡前找点乐子,”沈穆几乎坐在了他的腿上,低头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我跟他有多像?”
两人隔得极近,鼻尖对鼻尖,呼吸贴着呼吸,瞳孔中只剩下彼此的脸。
陈长青大约是没忍住,微微往前,贴了一下沈穆的嘴角:“很像。不在皮,在骨。”
沈穆轻轻哼笑了一声,不知是感到满意还是在嘲讽。他加深了这个吻,这段时间的亲密已经让他们越发熟悉,他们吻得很投入。
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房间里甚至只开了睡眠灯,安静,昏暗,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和细细的水声。陈长青闻到沈穆身上沐浴露的味道,他又换了沐浴露品牌,今天的是淡椰奶味,让他闻起来温柔又无害。但接吻的时候他依然不闭眼,就这么半垂着眼帘与他对视,眼睛里好像在笑,又好像一派冷漠。
陈长青有些动.情了,沈穆又给他带来一种恍惚的醉意,让他清醒着分不清现实与记忆。他忍不住双臂用力,把人更紧地圈进怀里,属于年轻人的体温透过T恤传递过来,一起传递过来的还有他们共同的心跳。
他想唤一声名字,不管唤的是哪个名字,至少能让他把理智拉回来一些。但身前的人又忽然撤离了自己的嘴唇,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陈长青依然在情绪中,热切地描着眼前人近乎完美的脸庞,沈穆的嘴唇红了,呼吸和神色却仍然是冷静,他似笑非笑偏了偏头,说:“看来是真话,这么快就起.反.应了。”
陈长青一下子清醒了。
他意识到沈穆从头到尾都是冷的,甚至只是在玩、在试探。只有他一个人热了起来。
但他还是搂着人没有放手,对身体的变化坦然不加掩饰,道:“手都伤成这样,早点睡。明天还有早戏。”
沈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着陈长青在极短的时间内从情绪里脱离再自我冷却。他忽然有些好奇,这个人会有彻底失控的时候吗?
“你睡哪边?”沈穆问。
这个问题带着三分试探,三分邀请,还有三分挑衅。陈长青看透了他的胜负欲和好奇心,那股热意又上来了。
“要我陪你睡么?”陈长青握住他的手。
沈穆笑:“可以啊。”
他从沙发里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今天换下来的衣服,打着哈欠躺进床里。他订的是大床房。
陈长青回了一趟自己的房间,拿来明天要拍的台本,靠坐在床头,替沈穆把睡眠灯也关掉,只留下一盏柔和的阅读灯。
“晚安。”沈穆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