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春风》进组的前天晚上，几个主创第一次聚在一起，跟导演和制片人吃了个晚饭。
饭局在影视城附近，陈长青是最后一个到的，进包厢的时候里面已经吃得热火朝天，刘导满面红光，一只手搂着制片人的肩膀，一只手举着酒杯，醉意熏熏，大声说：“我从业这么多年，看本子从未走过眼，《正春风》你们都好好拍，啊，信我的，一定爆火！来，来，喝！”
主创四个，女主林依依，女二吴云，再加上迟到的陈长青，都是圈内叫得上名字的实力派一线，唯独男二是个新人，此时正坐在包厢最里头，偏头跟吴云说着什么。
陈长青一眼看过去，只看到他小半边脸，看着眼生，似乎是叫……沈什么？
“哎哟，大忙人终于来了，”林依依最先看到陈长青，“青哥，迟到这么久，该罚！”
一桌人闹腾腾地说要罚，陈长青被刘导抓着连喝三杯，好不容易才脱身，在唯一的空位置里坐下。
左边就坐着那个新人，陈长青坐下之后，他转过头来，冲他很客气地笑了一下，礼貌道：“前辈好。”
陈长青正在脱外套，听到声音后抬起头，就这样毫无心理准备地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瞳孔微微收缩，目光定在这人的脸上。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三杯酒的原因，他有了短暂的恍惚，好像平地走路时一脚踏空，心跳连漏几拍，血压跟着快速上升，又更快速地回落。
像。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但细看起来，这种感觉又消失了，眼前人无疑长得更精致更俊美，跟记忆里的影子几乎毫无相似之处……他又有点失落。
大概察觉到他目光里的侵略性，眼前的人稍稍收起笑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更客气地说：“我叫沈穆，久仰前辈大名，以后请多指教。”
陈长青依然看着他，并不是刻意失礼，而是很难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在娱乐圈呆久了，演过戏，做过导演，见了无数漂亮面孔，他看人的时候已经习惯先看骨相——五官容易整，骨相却难改，高清摄像头将脸孔放大无数倍的时候，只有骨相撑得起来，才不叫观众觉得腻味。
沈穆脸上的每一根曲线，都长得恰到好处。
骨相俊逸，五官清秀，有种雌雄莫辨的美，却不让人觉得女气，不笑的时候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刚才跟他打招呼的时微微笑起来，脸颊边似乎有梨涡，又是截然不同的气质。
一张没有任何缺陷的脸。
放在圈里也算极罕见的相貌，而且美得有辨识度有可塑性，连陈长青都一时受了冲击，怔了几秒。
很快，他也露出笑意，伸手道：“指教称不上，互相关照。”
沈穆跟他握了手，他的手凉凉的，骨节分明，握起来有些瘦。
两人一握即分，陈长青又忍不住去看他的眼睛。沈穆长了双很好看的眼睛，薄薄的双眼皮，睫毛长而卷，眼角微微上扬，斜看过来的时候有股傲意。
像，又不像。
陈长青皱起眉，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跟另一侧的林依依聊天。饭桌上吵得很，林依依凑到他耳根前说：“怎么样，好看不？”
陈长青明知故问：“谁？”
林依依朝沈穆的方向抬抬下巴，调侃道：“你刚才看呆的那个。”
陈长青笑，点头说：“好看。”见沈穆被导演叫过去了，又装作不经意地问：“哪来的新人？签了公司吗？”
林依依凑得更近，压着声音说：“没签公司能进我们剧组？签在星越，听说准备力捧，徐老板把王牌经纪人都给他了。”
陈长青“哦”了一声，望着那人的侧脸：“科班的？”
“T戏大的，不过是舞蹈生，”林依依道，“还没毕业呢，刚才我问了几句，才大三。啧，大三出道直接上大银幕，前途无量。”
说着，她看看沈穆，又补了一句：“不过长得成这样，也难怪……”
难怪。陈长青也心道。
饭局吃到后半夜，一桌人喝了十来瓶红酒，刘导是被架着出去的，两个女明星被自家工作人员小心护着离开，只有陈长青是一个人过来，站在门口等助理过来接，点了根烟醒神。
沈穆比他出来的还晚，扶着烂醉如泥的制片人，将人送上车。
送完，他也站在路边，看向陈长青。
这里是高档餐饮区，周围已经是鸦雀无声，沈穆大约有些冷，朝手心里哈了气，道：“您等人？”
到了安静的地方，陈长青听他的声音，声如其人，挺冷清。
“等人，”陈长青咬着烟头，透过袅袅的白烟看沈穆的脸，路灯给这张脸加上了暖色调的滤镜，看起来像调过色的精美海报。“听依依说，你今年大三？二十岁？”
沈穆笑了笑：“二十一。”
“酒量真不错，”陈长青说，“喝了有一瓶多吧？”
沈穆又“嗯”了一声，再没多言。陈长青不由得感到新奇，一个还没进圈的新人，今天跟这么多业内鼎鼎有名的演员导演吃饭，波澜不惊的，似乎一点不在乎要不要拉关系。
才二十一岁，怎么生了这么一副冷清性子？
两人兀自沉默了一会，陈长青压不住心中的躁意，又主动开了口：“你也等人？出来应酬，经纪人也没跟着。”
沈穆正拿着手机看，听到陈长青这么说，抬起眼睛来看了他一眼。
陈长青被他看了这么一眼，呼吸猛地顿住……那种感觉又来了。
胸腔里的心脏在怦怦直跳，对着一个小九岁的素未谋面的新人。
陈长青有些自嘲地勾起嘴角，听见沈穆很疏离地说：“是的。”
这个人年纪虽小，却很敏锐。陈长青想，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故意要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或者是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陈长青觉得有趣，他把烟掐灭，又重新抽出一根，递给沈穆，问他抽不抽。果然，沈穆摇头道：“前辈，我不抽烟。”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一句哥吧，明天就是一个剧组的同事了，”陈长青把烟收起来，再递过去的东西变成了一张名片，“这是我名片，你收着，有用。”
最后那句话说得笃定，沈穆反而迟疑了一秒，伸手接了过来，很顺从地改口道：“谢谢青哥。”
陈长青笑，正要再说什么，忽然一道远光灯明晃晃地照过来，黑色保时捷稳稳地停在他们前面。
驾驶室里的人探出头，很熟稔地“哟”了一声，朝陈长青伸手：“长青也在，你家大美女经纪人怎么你晾这儿了？”
来人看着很年轻，居然穿着一身居家服，头发也没打理，像是睡前开车出来买烟的。
陈长青一眼就认了出来——竟然是星越的老板，徐白禾。
他跟他握了握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穆：“徐总这是怕我们把人吃了，还亲自来接啊。”
“可不是，”徐白禾毫不介意地笑，“他第一次出来应酬，你们又是一桌老狐狸，我不放心。小穆，没喝醉吧？”
沈穆道：“还行。青哥，那我先走了。”
陈长青点点头，看着沈穆绕过车头，走到副驾，开门坐了进去。毕竟喝了不少酒，系安全带的时候他有些手抖，徐白禾很自然地帮他将安全带系好，又顺手给了他一瓶水。
“长青，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徐白禾又朝陈长青打招呼，“下次约你喝酒。”
陈长青道：“嗯，你们早点休息。”
徐白禾把车窗摇上去，车开走之前，陈长青隐约听见徐大老板很不高兴地说：“怎么喝了这么多？”
听这语气，绝不像对普通的小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