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莽撞

谢宝瓒说的“器”,自然是投鼠忌器的意思,而这个“器”,不是别人,是仁康皇太后。

礼部一共拟定了好几个谥号,其中有“仁孝”,“仁康”,毕竟是前朝的公主,礼部当初没有跟着赵昭走,还是原班人马,想给安国长公主一个好谥号,但报上来后,萧凌辰都没有用,而是自己定了“仁康”。

不能说“仁康”不好,但到底没有沾上一个“孝”字。

谢宝瓒寻思,安国长公主到底也算不上一个“孝”字,从她迷上谢子易的那一刻起,她就迷失了自己的方向。太宗皇帝将她远嫁燕北王府,未必没有疼爱她的意思。

她被谢子易带走之后,萧长懋亲自寻到了京城来,燕北王爷何等英雄气概,难道就没有估算过,一旦昭武帝不放他离开,会是什么下场?

但他依然来了!

“谢家罪该万死!”萧凌辰咬牙切齿地道,“我一生最恨这种?处心积虑的人。”

谢宝瓒知道他没法恨自己的母亲。这天下是萧凌辰打来的,只不过他占了气运,才显得比别人更容易一些,只花了短短半年时间。

他给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天下一个喘息的机会,为老百姓们谋了一条生路。

要是换了别的母亲,不知道会多开心,谁知,长公主却在信的末尾,标上了那句话,看着就像是诅咒。

谢家,谢宝瓒并不觉得自己夹在中间,她捏了捏萧凌辰的手?,“这件事,我来处理吧,谢家,我终归比你要熟一些。”

两人散了一会儿步,就回屋了,夜里,萧凌辰也没有多折腾,弄得谢宝瓒尽兴了,他就停了,搂着谢宝瓒很快就睡着了。

或许头一天没有睡好,早起,谢宝瓒喊他起来上朝,起床气还挺重。翠眉进来服侍,他虎着张脸,将翠眉撵走。谢宝瓒只好打着呵欠起来,他脸色才好看一些,将谢宝瓒横着抱起来,又扔到了床上,“我自己来,不要人服侍。”

待出了门,谢宝瓒才听到外头松寿公公张罗着人给皇上整理衣服,送上龙辇,抬进宫去上朝。

这有点不成体统,谢宝瓒心里想着,但太累了,眼睛一闭,又睡着了。

她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大朝会早就散了,皇上让人从宫里送来了些点心,还有一碗燕窝粥,让人盯着郡主用完。

没等谢宝瓒用完这碗燕窝,谢景棠来了,他身上还穿着朝服,见到谢宝瓒后,行了个大礼。

谢宝瓒有点惊诧,她这大哥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任何情绪都不显露于色,曾经是谢翃极为得意的儿子,一向介绍谢景棠的时候,都会加一句,“这小子和我年轻时候一个样,傻不拉几!”

所谓傻不拉几,无非也是为了凸显谢家人的聪明,谢家人也的确,天生就有察言观色的本事,很会揣摩人心,也极会玩平衡,对权谋有着与生俱来的敏感本事。

“大哥,这是做什么?”谢宝瓒作势要扶他起来,谢景棠怎么可能会让她扶?连忙往后一让,也趁势起来,“妹妹,使不得!”

谢宝瓒笑道,“大哥就算想行大礼,也早了点儿!”

谢景棠在椅子上只坐了半个屁股,心里很不是滋味,谢宝瓒肯唤他一声大哥,足以说明她就是个重情的人,况且这么多年,他看着谢宝瓒长大,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不知道吗?

谢景棠实在是没有心情与谢宝瓒说些玩笑话,他一副表情都快哭了,谢宝瓒见此,挥手让屋里人都退下,只留了童嬷嬷伺候。

童嬷嬷是萧凌辰的人,谢景棠自然也是知道的。

“返乡的行程,已经定了。妹妹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回去看看吧!”谢景棠开口很艰难,“我知道谢家很多事做得……不怎么好,子不言父过,我不说,妹妹应该知道,我心里有数。”

谢宝瓒不语。

谢景棠叹了口气,“欢儿和乐儿都还小,我和你二哥会好生教导,不求他们闻达,但求品性纯良。待叔祖将来被送上了山,欢儿和乐儿都大了,看在他们都喊过你一声姑姑的份上,你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

谢宝瓒眼睛有点湿,她没想到不用她开口,谢景棠就有这么大的魄力,舍弃谢家今天在朝堂上的权势,返回乡下去。这一去,谢家将回到江左,与朝堂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了,天长日久,再加上萧凌辰铁腕手?段,谢家迟早会被边缘化。

谢家舍得吗?

谢宝瓒此时才发现,谢翃有句话说错了,谢景棠不是像他,而是与他这个父亲一点都不像。谢景棠是有大智慧的人,她点头,承诺,“他们都是我的侄儿,我这个当姑姑的,不护着他们,谁会护着他们。大哥和二哥要好好把他们教导承认,君子不器,成己达人,知白守黑,卑以自牧,克己守礼,连皇上也是赏识的。”

谢景棠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来,将一份礼单递到谢宝瓒的手?里,“这是我来之前,祖母让我带过来的。这是家里从妹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攒的嫁妆,若妹妹不要,这些嫁妆将来也不知道给谁?”

谢宝瓒接过来,她扫了一眼,正是以前和祖母一遍遍过的嫁妆单子,她久久不语,最后,在谢景棠期盼的目光里递给了庄嬷嬷,“替我送一送大公子。”

“是!”

谢景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从安国长公主府出来,他骑在马上扭头朝“明宪郡主府”几个字看去,他还记得当日皇上写下这五个字时,落在宣纸上的那颗泪,他心里充满了对谢宝瓒的感激,若是谢宝瓒没有及时回来,等着谢家的便是灭顶之灾了,不管他多么识时务,愿意割舍谢家的一切都没有用。

谢景棠回到谢家,直接去了安思堂,谢翃一身道袍,披头散发,正坐在丹炉前炼丹,装神弄鬼,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甜香,闻之,令人精神一震,横竖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景棠屏住呼吸,也不能屏住多久,但他就是不敢放心大胆地吸气,生怕一个不慎,就跟谢翃一样,在这条左道上越跑越远。

“父亲,山长令交出来吧!”

“逆子!”谢翃睁开眼睛,布满了血丝,也不知吃了什么,嘴唇红得就跟吃了胭脂一样,脸白得像是被蒙了一层白纸,他长相阴柔,活像是一个被画出来的女鬼,“你还不如拿把刀杀了我,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逆子?”

“你骂谁是逆子?”

门口,老太太的拐杖在青石板上跺了跺,屋子里,父子二人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谢翃连滚带爬地出来,谢景棠一息都不敢耽搁地跑了出去,冲到老太太的身边,扶着她,“祖母,您怎么来了?”

“把山长令交出来!”老太太冷声道,“这么多年,你胡作非为,我装聋作哑,没有管教你,到了现在,你若还指望着我给你留一点脸面,你就是痴心妄想。谢家的家业不能败在你一个人的手?里。你想想你弟弟!”

谢翃跪在地上,“母亲,孩儿做错了什么?枫山书院是在儿子手?上兴盛起来的……”

“在你手?上兴盛的?”老太太用拐杖点了谢翃一下,“你当你父亲,你祖父都没有你这份能耐是不是?他们为什么不把枫山书院兴盛一把?你读书不走正道,不顾亲情,不念家国,醉心于阴诡之道,走火入魔,还不知自省!”

“不念亲情”四个字,如同一道天雷,劈在了谢翃的身上,他的脑海里不知不觉出现了十多年不再见面的弟弟的面孔,似乎在质问他,“哥,你为什么不娶钱氏呢?纳她为妾也行啊,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谁?”

他那时是怎么说的?

“你既不顾谢家门楣,执意要娶一个不知来路去向的江湖女子,为何不拿你的终身大事为谢家添瓦加转?”

傍晚时分,一枚山长令交到了谢宝瓒的手?里。

她拿着那枚山长令,趁着夜色来到了谢家。

二门口,老太太亲自领着两个儿媳等着,还有谢宝喜,看着谢宝瓒从马车上下来,一干人曲膝跪下去,她心里五味陈杂,两腿一软,虽不甘愿,但只能顺势着地。

“祖母,您这是做什么?”谢宝瓒一手?扶着老太太,另一只手拉着卢氏,短短时日不见,老太太原先的花白头发,如今已成了满头银丝。卢氏瞧着也憔悴多了,两鬓斑白,看着谢宝瓒,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流泪。

回到朝晖院,一切依旧。

在正屋门口的时候,谢宝瓒便吩咐楼珠等人,“我和祖母母亲有话要说,童嬷嬷进来服侍就好,你们在外面等着。”

既然谢宝瓒都不带人,老太太和卢氏自然不会让下人们跟进来。

两人要请谢宝瓒上座,谢宝瓒执意不肯,依然和从前一样,拉了老太太在上首坐着,“范夫人死的时候,我心里是存了恩怨的。我自己生死都无所谓,连累无辜之人,实在是过意不去。”

“宝儿,你别怪母亲,母亲那天也没打算要你为难,是范姐姐她太快了。”

无论说多少?,都无法消除卢氏那会儿心里头一瞬间的犹豫了,而这一丝犹豫,将血脉这种?东西存在的差异放大了无数倍,让人无法视而不见。

但回到这熟悉的地方,处处都还留着她曾经的气息,谢宝瓒已经无法再对眼前这两个人执着过去的那些恩怨了。她毕竟还要往前走,未来的日子还等着她。

谢宝瓒拉起再一次要在她跟前跪下的卢氏,她双膝忍不住落地,“母亲再这样说,我就无地自容了!”

哪怕卢氏对她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又有什么资格要卢氏的性命呢?用道德去绑架别人的人,终究是无德之人。

卢氏吓了一跳,连忙抱着谢宝瓒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女孩儿多娇贵,怎么能动不动就往地上跪?”

边说,她边揉着谢宝瓒的膝盖,一如她曾经把谢宝瓒养得那么珍贵。

卢氏的确想要一个女儿,这么多年,也的确把谢宝瓒当自己的女儿在养。她恨谢翃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好好的女儿,因为这些本不该拿到闺阁来说的政事而对谢家,对她这个母亲心存芥蒂。

她也无数次想,若谢宝瓒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该有多好!

“宝儿,家里的事,你大哥跟你说了吧?老家的祖屋要修,这一路过去,少?说也要两三个月时间,回去了正好赶上好季节把屋子修葺一番,祖母怕是看不到你出阁了。”老太太说着眼里都含着泪了,“你打小儿,祖母就盼着能看你穿上嫁衣,可真到了这一天,祖母还是不忍心,我的宝儿一晃眼都这么大了啊!”

谢宝瓒眼里溢出泪来,扑到了老太太的怀里,“祖母,将来我要是去江南,就去看您!”

“好,那我就努力多活几年,我还要看到我的重外孙呢!”

钱氏和谢宝喜还在门口等着,谢宝瓒想起钱皇后,昭武帝死了的那天晚上,她就一根白绫,把自己吊在了梁上,和昭武帝同一天入了昭陵。

但钱氏,似乎并没有受影响,哪怕是南边传来消息,说是司灵霄怀孕了,看怀相,估摸是个儿子,她也只有高兴,还对谢宝喜道,“阿弥陀佛,你父亲终于有后了。”

这心得有多宽!

“宝儿,你回来,祖母还有个事要和你商量。”老太太有些为难地开口,“你二婶不想跟着我们回江左去,要请离回钱家去,你二妹妹,她想带在身边,在京城帮她找个好人家。我和你母亲的意思,当初,也是祖母糊涂了,才把司姨娘送到南边去的。”

谢宝瓒明白了这层意思,钱氏肯定是不愿离开京城,就为了谢宝喜也不愿离开,她将谢宝喜留在京城,可以凭以前的人脉,找个权贵子弟嫁了,也比去江左嫁个乡绅强。这是她的条件,她留在京城,把嫡妻的位置腾出来。

真?是生意人啊!

而这样一来,谢宝瓒看在谢家的份上,将来就不能不顾谢宝喜的婚事,她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随便一指,都能解决谢宝喜这高不成低不就的婚事。

老太太也明白,但她实在是不想再委屈儿子了。与其说她老糊涂了,不该把司灵霄送到南边,不如说她当年不该心偏得太离谱。

谢宝瓒答应了下来,“祖母放心吧,看在二叔的份上,我也不会不管二妹妹。”

不是看在二叔的份上,而是看在老太太的份上。

“祖母离开的时候,就把二妹妹送到我的郡主府,我看着就好。毕竟姓谢,这么跟着二婶回钱家,不成体统。祖母的意思呢?”

老太太自然是求之不得。谢家不是没有实力安置谢宝喜,但老太太不愿因为一个孙女,在萧凌辰和谢宝瓒的心里扎上那么一根牛毛针呢,既然离开,就干干净净,妥妥帖帖地离开。是以,她才不得不答应,钱氏把孙女儿带到钱家去。

谢宝瓒若是肯把谢宝喜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以后,祖母让三哥每年回一趟京城,去宫里瞧瞧我。”

“好!”

卢氏抹着眼泪,心里越是感激这个女儿,就越是恨谢翃。她当年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呢?

从老太太和谢景棠决定南迁之后,家里就开始打包,一些物件先往南边运。到了人要走的时候,东西也运得差不多了。

谢宝瓒将山长令送到了宫里,朝堂上,为选谁出来当谢翃的继任者?吵得一塌糊涂的时候,谢宝喜在家里玩自杀。

让钱氏与谢瞻和离,留在京城,是谢宝喜的主意,她都已经看好了目标,实在不行,就嫁给表兄钱英循。若是舅母不同意,谢宝喜都想好了让她妥协的手?段。谁知,好不容易等老太太代替儿子给她母亲签了和离书,老太太居然变卦了,要把她送去给谢宝瓒。

她凭什么要住到谢宝瓒的郡主府?她是谢家的嫡女,为什么要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闹了两天,老太太也有些乏了,对卢氏道,“去跟她说,若是不愿意去郡主府,就跟我们一块儿南下吧!将来留在家里做个老姑子,你那三个儿子也不会不管他们这个不成器的堂妹。”

卢氏心里厌烦极了,应了声“是”,出去后,就先去寻了钱氏。

钱氏把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些年,谢家连她的嫁妆单子都没有看过,不存在钱财纠葛,反而把京城的几处门面不好的铺子给她做了补偿,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回到钱家,做个有钱的姑奶奶,不用活在聪明的谢家人的阴影中,钱氏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若非为了女儿,她早就离开了。

“弟妹,郡主虽然不是我养的,我对她的秉性很了解。你在钱家,若是过得不痛快,吹点风到她的耳朵里,她不可能不管。想必钱家也是盼着你回去的。听说,京城外的那一片好庄子,都划到了你的名下,我打听得没错吧?”

钱氏的脸一白,呐呐不语,多年妯娌,钱氏当然领教了太多卢氏的精明。

“你让喜姐儿跟着你,不是我说句忤逆的话,我是求之不得的。不过,我也给你一句忠告,靠前夫家的侄女儿,终究不如自己的女儿可靠。若是喜姐儿将来能够嫁个好夫家,钱家也依然不敢把你怎样,也一样要求着你,你说呢?”

钱氏还算没有蠢到家,卢氏一点,她就透了。当下,没有多犹豫,把嫁妆一拉,浩浩荡荡地从谢家离开了。

钱氏一走,谢宝喜也闹腾不下去了,被老太太连夜送到了郡主府。

谢宝瓒将她安置在丹桂山房,这着实是个与她有渊源的地方。

只不过,此举,有点刺激了萧凌辰。他当晚过来,听说了“丹桂山房”四个字,可劲儿地折腾她,就像是要抹去她的某一段记忆一样。实际上,只要想起那日,若非谢宝瓒机灵,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想到荣安长公主的阴谋,他就一阵后怕,唯有莽撞,才能让他稍微安心。

谢宝瓒一夜不知道求饶了多少?次,她头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怎么就不明白萧凌辰这是在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

明天可以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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