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来接她

年关刚过,离前一年的八月十四日,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冰河还没有消融,燕子也没有回?来,刚刚登极,改年号为?“佑宝”新帝,将?一干还没有来得及处理的急事?全部放下,下了南巡的圣旨。

韩岱和邹平在乾元殿前跪了一晚上,到了天明的时候,松寿终于出来了,传二人觐见。

“陛下,如?今朝局不稳,张世林在狱中还死不认罪,国政新朝,百废待兴,陛下此时南巡,这朝中政务都交给谁呢?”韩岱知道,新帝南巡的原因还在于明宪郡主,一天没有找到明宪郡主的尸体,皇上一天都不死心。

“张世林已经死了!”新帝靠在榻上,他也是一晚上没有谁,但人很亢奋,看着外面新阳升起,窗前一株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来的柳树长出了新枝,这才刚刚入春呢,就如?此迫不及待了。

昨日,松寿准备叫人砍掉,被萧凌辰拦住了。

昭武帝最?后还是没有熬过冬至,提前两天就死了,老参都还没用完呢,他就去见了佛祖。没有留下遗诏,可见人死之?前是清醒的,知道自己说了话也不算,要是不说,还能被体面地移进帝陵。

而且,他的儿子们都死光了,要不是这个外甥子,他能不能落个全尸都还两说,至少现在能够得个寿终正寝,后世皇帝能够正儿八经地帮他议谥号。

人上了年纪,只要不倚老卖老地耍泼,就很好说话。

萧凌辰被迫黄袍加身?,主要原因还是他手上握着军权。

半年不到的时间,他将?所有的外敌全部都消灭了,大魏求和,今后岁岁进攻,燕北王府不复存在,在燕地设立都卫,将?燕地的管控权集中在朝廷手里;另一方面他雷厉风行,实施各种?改革,各地休养生息,结束了自前朝末年开始的动荡局面,老百姓安居乐业,对新帝也格外拥戴。

张世林这么?快就死了?昨天还关在诏狱,咬死不认罪。

很快,韩岱和邹平明白了,张世林已经不需要认罪了,认罪也是死,不认罪也是死,大约张世林自己心里也清楚,还不如?做个直臣,将?来史?书上记载的时候,不会被口诛笔伐。

只是在韩岱和邹平看来,这全是痴心妄想。昭武帝还在,张世林弃昭武帝选择太子的行为?,根本就不是文人风骨。

一夜之?间,该死的人全死了,包括在众臣面前声泪俱下地忏悔不已的萧纵北。也不知是谁,给皇上递了一耳朵话,说当?初萧纵北两次派人来找明宪郡主,准备联姻,皇上当?时听了没说什么?,但转瞬,萧纵北便在狱中自尽。

如?今,还活着的,只有萧长懋了,儿子当?了皇帝,因为?是从昭武帝手中接过的帝位,是以,连被封为?太上皇的资格都没有。庆王府筑的高?墙,让他听不见红尘中喧嚣的声音,前半生的梦想与戎马倥偬,似乎都成为?了前辈子的事?。

“朝政不稳?有谁想篡位吗?”萧凌辰的声音极其无情,那个能够把?他留在人间的人不在了,这皇位,这天下,于他而言,和毫无意义?的一日三餐又有什么?区别呢?

“谁想篡位,我把?这皇位给他!”萧凌辰弯唇一笑,给人一晃神的惊艳,可细看一下,他眼中没有任何笑意,唇角如?噙着一道冷光,慑人魂魄。

韩岱和邹平心里咯噔一下,浑身?都冒出了白毛汗来,好在,当?年郡主一心盼着这天下太平,这位好歹还念着郡主的遗愿,否则的话,还不知道要把?这天下搅出什么?来?

二月初二日大朝会,萧凌辰颁布了自己的旨意,以韩岱、邹平和谢景棠三人组成内阁,处理朝中一应大小事?务,京城的防务交给英国公,徐拓出任禁军统领。

帝王南巡,出行却非常简单,他只身?带了一百多隐卫走的是当?初谢宝瓒走的那条路,在鹊芝山的时候,他在那个洞口旁边的大树杈上坐了很久。

他终究还是被谢宝瓒骗了,她说她要去一趟南疆,顺便把?楼珠她们救出来,其实,他们最?后相聚的那天,谢宝瓒已经存了死志吧,她选择和赵昭同归于尽,是为?了给他铺一条通往至尊高?位的路。

萧凌辰有点后悔,他出来前,应该先封后的,他想象着封谢宝瓒为?皇后的样子,想告诉她,他的整个后宫都只有她一人,从头到尾,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有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大巫师很紧张,新皇人还没有来,谢景洲带着十万大军已经压在了边界线上,瘴气弥漫的山林,从开春始,就从中被劈出了一条路来,笔直地穿透了整个南疆,七十二寨被分成了两半,有人称颂也有人担忧。

谢景洲修的路到达苗王所在的土司城的时候,岩大夫背着药篓子来了,他在南疆地界已经快一年了,一直没有找到解决蛊毒的法子,一开始他还很着急,一天恨不得掰开当?三天用,后来阁主没了,他的日子过得就如?这漫天的浮云,不知道会飘向哪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来?

岩大夫就再也没有出南疆了,他索性留了下来,准备将?没有做完的事?做完了。有生之?年做不完,来世继续好了。

“在下对情殇蛊知之?甚少,有传闻说这情殇蛊是第?一代圣女养出来的,也有人说是长生天神赐给南疆求而不得的女人的。在下是个大夫,不是巫师,并不信这些。不过,现在不信也不行了,不信就永远找不到路,找不到方向。”

贺云抬头看了他一眼,头一次,没有和他杠。

萧凌辰登极之?后,让人给他带过一句话,“找到解毒的方法后再回?来”,贺云有点不服,可是如?今人家是九五之?尊了,那个人难得把?一个人放在心上,他的未婚妻是他心心念念求来的,费了多少心思,机缘巧合才得了那道指婚圣旨,就这么?没了。

其实,就算萧凌辰不说这句话,贺云也没脸在出这片大山了。

他一开始和岩大夫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总是争吵,后来他们的目的一致,遇到的困难相当?,慢慢地也知道联手了,再后来产生了默契,很多时候不需要说什么?,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谢景洲一直低着头,他其实也不知道要把?岩大夫拉过来问了,能起什么?作用。但,他的日子就跟魔障了一样,到处寻找一些能够和过去,和妹妹扯上一点关系的痕迹,在心里一遍遍揣摩,“二哥,我求你一件事?”,他都已经做好了要和家里抗争的准备,如?果大哥不答应的话,他肯定会领着自己那点兵叛出来,就为?了兑现给妹妹的承诺。

但,妹妹没有为?难他们,赵昭很快就死了。萧凌辰的军队很快就包围了鹊芝山,他们开始大范围地搜救妹妹,除了找到了赵昭的一只鞋,他们一无所获。

那一夜,谢家所有人都没有合眼,他们都在想着十多年的日子,妹妹在谢家看上去金尊玉贵,可是她享受到了什么??

“你们终于如?愿以偿了!”谢景洲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谢景棠不顾谢翃的反对,第?二天将?兵权上缴,他原本想领个闲职,是萧凌辰说,“她一直盼着国泰民安”,谢景棠七尺男儿,当?场就哭成了泪人,在户部领了个职位,开始日夜不休地埋头干活。

谢翃一病不起,谢景秋在家里侍疾,做该做的事?,就是不和谢翃说一句话。

谢家,曾经门楣光鲜,是读书人眼里的朝圣之?地,如?今虽然每日打扫,可是“谢宅”二字却无端变得灰突突的,俨然没有了昔日的精气神。

三人坐着喝茶喝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

萧凌辰日夜不休从京城赶过来,只花了不到十天时间,路上跑死了五匹马。他下马的地方,正是当?初他用桶装黑油吓唬大巫师的点儿,大巫师领着南疆有头有脸的人跪迎在路边,看到萧凌辰的样子,人人都吓了一跳,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浑身?灰尘扑扑,实在不像是个一国之?君。

但,他的眼神让人害怕,落在谁的身?上,都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不寒而栗。

龙辇还没有到,萧凌辰并没有要等?的意思,坐了一辆车,他头疼得厉害,可是睡不着,脑子里的片段一个接一个,不多,反反复复地出现,总是那么?几帧,也有谢宝瓒撩拨他的时候,每每这时,他的心底会冒点热气出来,提醒他,他还是个活人。

“陛下,大巫师求见!”

大巫师上了马车,将?手串拿了出来,萧凌辰看到手串的一瞬间,目光像是黏在了上面,他一把?抓过手串,“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声音很轻,怕惊醒了谁的梦。

“陛下,半个月前,西南边的一个寨子里的巫师,把?这个给了我。大约四个月前,他们在河边救了一个漂流而来的女子,年约十四五岁,听着像是明宪郡主……”

萧凌辰托着十八子佛珠的手在颤抖,昭武帝当?时把?这个佛珠赐给宝瓒,他不放心,还偷偷让人检查过,金镂空的珠子里头其实别有乾坤,不过,里面装的是防毒的药物,对身?体没有影响,还能压制宝瓒体内的蛊毒。

所以,他们最?后一次在一起,他才能够那么?投入地吻她一次,后来他无数次地想,如?果上天只愿意给他们这点恩赐,他宁愿不要,日日只看着她不得亲近,但能够看一辈子,也是幸福的事?。

“她人呢?”

大巫师自然不会说谢宝瓒跟一个叫延庆的小伙子走了,更何况,明宪郡主本来就拒绝了那小伙子,小伙子也是出于怜香惜玉的心才会送明宪郡主出山,“半个多月前,明宪郡主病愈后离开了,往南走了,我想,她应该是准备出山,去往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