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看不懂这出戏

谢宝瓒浑身?上下都?被血浸透了,绝大部分都?不是她?的血,胯/下的马儿在嘶鸣,围上来的甲士一群接着一群。

这是一个迷惘之夜,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而战,但谁都?不能放下手中的武器。

宫门?如同在风雨中摇晃的酒幡,发出垂死挣扎的嘎吱声,英国公应当是已经被醒酒了,他要是再不醒,他的女儿也要折损在这里?了,“听我的命令,所有人放下武器!”

但已经太晚了,不会有人在对方没有放下武器的时候,将脖子伸到别人的刀口之上。

皇帝站在乾元殿的门?口,看着外面血色的天,他当然?听到了英国公的话,此时心中的疑虑更?多,偌大一个宫城,所有的生?物似乎都?成了幽灵,唯独他一个活人,站在血染的台阶之上,李祥斋的半张脸隐藏在台柱之后,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勾魂使者。

“祥斋啊,朕是不是老了?怎么朕就看不懂这出戏了呢?”

他原以为自己曾经导演并主演的那一场夺嫡之戏,已经够惊心动魄了,今晚,听到外面好几拨厮杀声,他不知道该信谁的了。三个儿子,臣子们,掺和在其中,昭武帝觉得他们这些人的手段都?太低了一点。

唯一手段高一点的,还是太子啊,太子身?在东宫,这个时候都?不动一下,可见沉得住气。昭武帝松了一口气,总算,他选的太子没有错。

“大皇子,你想做什么?”

谢宝瓒的声音隔了宫门?传进来,昭武帝没有听到大皇子说话,但攻门?的声音越发激烈起?来,如同擂鼓一般,宫门?似乎再也经受不住这般重负,就在这摇摇欲坠之时,宫门?外一片死寂,似乎阎王降临,把?所有的生?命都?收割了。

嗖嗖嗖的箭声响起?。

不知何时,英国公已经退到了攻击圈以外,他指挥手下的神武卫将攻门?的所有叛军全部剿杀。英国公正要上前?去拍门?,谢宝瓒拦住了他,“将宫门?外打扫干净,我们回去吧!”

英国公不是很理解,带头打扫的过程中,他恍然?大悟,直起?身?来,不由得朝那个穿一身?血衣的女孩子看了过去。

她?和萧凌辰站在一起?,也不知是故意?做给别人看还是情不自禁,萧凌辰用一块帕子在帮她?擦脸,她?微微仰起?了脸,眯着眼?睛,晨曦毫无保留地洒在她?的脸上,羊脂玉般的肌肤上,隐约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纹路。

这就是当年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母亲和邱氏联手丢弃的那个女婴吗?她?怎么会被谢家捡到了呢?哦,想起?来了,他们当时落脚的破旧城隍庙离枫山不远,他倚坐在缺了半边的门?槛上时,还遥遥看到过暮色中的枫山,忍不住想到,是谢翃诬陷了他吗?

这么多年了,他很想知道,当年“南上北下,盼君记挂”这八个字,到底是谁写的,是谁递给他的?又是谁转身?向先帝告密,从他家里?搜出来?

宫门?外一片安静,除了从门?缝里?流淌进来的血水在渐渐升起?的日头下,晒得凝固成黑色,似乎昨夜的那一场厮杀是昭武帝做的一场梦。

李祥斋欲派人把?地面清洗干净,但被昭武帝拦住了,“让臣工们都?瞧瞧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朕已经老了,这是迟早的事?啊!”他转身?准备进殿去,想起?来了,吩咐道,“叫人去给明宪郡主带句话,今日大朝会,让她?也上朝听一听吧!”

谦妃从内殿里?踩着猫步走了出来,地上铺了厚厚的软毯,她?落地无声,倒也没有把?昭武帝吓一跳,“陛下,昨日夜里?,臣妾的人露馅了,以后再想出手怕是难了。”

“不会再有以后了!”昭武帝摆了摆手,跨过门?槛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他连忙扶着门?框,叹了一口气。

谦妃看着他老态龙钟,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要上前?来扶,被李祥斋抢了先,“娘娘一宿没睡,还是老奴来服侍陛下吧!”

谦妃心说,你个老东西,你服侍给我瞧瞧?她?冷笑一声,也知道,昭武帝是不肯让她?近身?的,她?所过之处,连只蚂蚁都?不让有,可见昭武帝对她?忌惮之深。而她?当年进宫的时候,本就是赌气,又年轻自负,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一进这深宫,就被陷在这里?面,这么多年,越是挣扎越是陷得深。

“陛下,明宪郡主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十个灵安也比不过她?。昨晚,五皇子叛乱,臣妾以为一定是她?在后面支持,只不过后来看到局势不利,这才倒戈,行平反之事?。”

“朕知道了!”昭武帝也是一宿没睡,精神不好,他摆摆手,谦妃固然?不甘心,也不得不退下。

“祥斋啊,你说昨晚那档子事?,宝瓒那丫头,到底掺和了什么?”

李祥斋哪里?敢评说?但他不说也有不说的罪,唯一能做的是实话实说,“奴才这点见识哪里?敢揣摩主子们的心思?不过,奴才总觉着,郡主有大义,她?便是迫不得已行事?,也一定不会挑昨晚这个时候。”

昨晚是什么时候?北魏、南疆,还有燕北王府都?在,昨晚一围宫,如今外头到底是什么情况,昭武帝也一概不知,局势变幻之下,大雍岌岌可危也。

“报!”

大朝会上,众臣工才刚刚站位,几个公主没来,但驸马都?被派来了。谢宝瓒一个女流之辈,站在萧凌辰的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就好似昨晚的一切与她?无关。皇帝还没来得及说话,宫门?口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急报之声。

“灵州八百里?加急,乔春煊与南疆一战,全军覆没!”

“报,北魏进犯,孟原府知州以身?殉国!”

“报,燕北王府长史袁浩求见!”

……

昭武帝不知道该听哪一桩了,他坐在龙椅上,神情恍惚了半晌,决定先见一见袁浩,李祥斋便叫了一声,“宣!”

袁浩捧了折子上来,“皇上,昨夜北魏人偷袭京城未果,一干人夺城门?而去,燕北王亲自去追,留下折子,命令臣下若今日一早王爷来不及参加大朝会,便将折子呈上请罪!”

“陛下,燕北王未奉诏而进京,又未领旨又离京,分明是没把?陛下放在眼?里?,依法?该斩!”

说话的是个穷酸御史,谢宝瓒瞥了一眼?,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萧家占据燕北一地,乃是历代皇帝心头的一根刺,身?上的一块疮,一个不慎就会恶化,流脓,搞不好还会要了命。这御史,张口就来,要是燕北王这么容易被斩,还轮得到别人说话?

真不知道朝廷为什么要把?这些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的人弄来位列三班?

皇帝就当是听了一个屁,他让李祥斋拿过折子,就短短几句话,是萧长懋用他那双拿长戟的手绘就而出的折子,不过,肯定是有人帮他提前?写了,他誊抄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准备好了的。

不管怎么说,燕北王跑了,虽然?他迟早是要跑的,但昨晚这种时候跑,足以让人明白他的意?图。

昭武帝将折子往龙案上一扔,环视一圈,目光落在了萧凌辰的身?上,“辰儿,可知你母妃的下落?”

萧凌辰抬起?头来,他眼?中含着浓浓的悲痛,“昨晚,我也问过王爷了,王爷说母妃还好好的,但我不信。”

昭武帝闭了闭眼?,心里?划过一丝痛楚,若非他无能,又如何会让胞姐吃这样的苦?金枝玉叶,锦衣玉食,谁曾想过,本身?就是牢禁一生?呢?

如此一来,那些正准备开口,叫嚷着要把?萧凌辰捆起?来挂在城墙上的人,闭了嘴,他们这才想起?来,安北侯是皇上的外甥。

“陛下,臣愿意?领兵五万,迎敌北魏,为皇上解北境之忧!”萧凌辰一掀袍摆,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愿意?领兵五万,踏平南疆,好好教?训那帮南疆土狗!”赵昭义愤填膺,满脸通红,活像是与南疆有杀父之仇。

台词都?被人抢了,太子看看萧凌辰又看看赵昭,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昨晚那场宫变到底是怎么回事?,轰轰烈烈地来,悄无声息地去,直到此时,他才看清楚大殿之上,少了皇长子赵晖,越发有些迷茫。

赵晖是头猪吗?他拎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居然?还造反?简直是活该!

“宝瓒,昨晚多亏了你,朕心知肚明。如今大敌当前?,你以为是该安内还是先攘外?”

谢宝瓒低着头,跪了下来,“陛下,大敌当前?,臣女以为先攘外,祖宗江山社?稷为上,百姓安危为上,有陛下在,所有的鬼魅魍魉都?算不得什么。”

“依你看,谁领兵妥当?”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又有御史按捺不住了,但谢宝瓒并没有给这些人说话的机会,她?抬起?头来,“北面有臣女的两个兄长,只需陛下一道圣旨,他们便能领兵迎敌。南边大巫师才刚刚离京,虽然?快马加鞭,但等他回去筹备战事?也需要一段时日,倒也没有那么急迫,臣女以为,可令英国公率兵,安北侯为先锋,震慑为主,南疆必不会乱。”

“一派胡言!”彭有圳嗤笑道,“郡主只是女流之辈,见识有限就不要在这里?误导陛下了。南疆已经叛乱,总督乔春煊战死,你居然?还敢说南疆必不会乱!”

“臣以为郡主所言甚是!”萧凌辰出列道,“乔春煊镇守南疆十多年,臣听说乔总督治下,人分三六九等,连狗的地位都?比南疆人高。这么多年,南疆忍气吞声,没有人敢轻易破坏南疆与大雍的协议,用尊严维护。乔榛与死,刑部并没有最终破案,查出凶手是谁,反而栽赃陷害给南疆。

乔春煊因一己之私,举兵侵犯南疆,引发这一场战争,难道不但无过还有功吗?”

刑部尚书韩岱低着头,脸上红得可以煎鸡蛋了,但让他上前?来说一句“臣有罪”,他又不敢,好不容易陛下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昭武帝最近的忘性?的确大,他给了刑部三天时间破案,结果三天后,他给忘了。现在被萧凌辰提醒起?来,他狠狠地瞪了韩岱一眼?,但已无心给乔榛与查凶了,一来没时间,二来他老子惹出了这桩大事?,死了也是活该。

昭武帝年纪大了,精力也早就跟不上了,到了晚年,他只想粉饰太平,谁知,临躺进陵墓的前?一刻,还得面临国破山河碎的局面,昭武帝看着满朝文武都?是面目可憎,他冷哼一声,“郭崇、萧凌辰接旨,命你二人领兵五万,镇守南疆。”

明宪郡主似乎越发受宠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谢宝瓒低下头,皇帝老了,但还没有糊涂,而她?,此生?应是不能离开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