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尽短,入了仲夏之后,天?气越来越热,便是老夫人的朝晖院,如今也难免染了些?暑气。往年倒是不觉得,今年,也不知是不是年岁也渐老,心里装了事了,谢老太太越发有些?不耐烦,夏快过了一半,开始苦起来,待谢宝瓒的身子骨好一些?了,老太太便说要去护国?寺住两天?。
端午正好逢了沐休,谢翃带着老婆儿子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过闲话后,老太太拍了拍怀里的谢宝瓒,“宝儿也跟着一块儿去。”
谢宝喜瞥了一眼?坐在上位的那祖孙二人,心里想着,既是嫌热,这大热天?里还搂个大火炭在怀里,怎么不把这老东西热死算了?谢宝喜不信以老太太的这份精明,这么多?年,不知道谢宝瓒不是谢家的骨肉,可老太太的眼?里,分明孙女儿只有谢宝瓒一个人,还把一帮孙子都压在后面,居心何在?
“正好儿子没事,护送老太太去护国?寺。”
老太太摆摆手,“要你送什么?景秋送,几步远的路,你要没事,就在家里歇歇。”
“哪有老太太出门,儿子闲着都不护送的道??正好,儿子也惦记苍雪大师的棋艺,自从上次和老和尚切磋之后,这一去又是多?年,今日也是个机会?呢。”
谢宝喜忍不住插话了,“祖母,孙女儿也想去。”
钱氏吃了一惊,她用力瞪女儿,不许她添乱,可谢宝喜铁了心了,难得说好听的话,“孙女被指婚了,在家里的日子过一日少一日,这些?年,孙女儿也没有在祖母跟前尽孝,将来想起会?添多?少遗憾,还请祖母??全。”
这番话,合情合?,也动人心。
老太太的眉眼?又柔和了几许,“照?说,你定了亲,本不该出门,你既然有这份孝心,就跟着去吧,我们少过些?日子就回来。”
晌午过后,起了一阵风,天?气似乎转凉了,老太太收拾了东西,谢府几辆马车,将老太□□孙三人送到了护国?寺。
谢翃将祖孙三人安顿好之后,就去寻苍雪大师。谢宝喜带着丫鬟婆子,假装出门散步,准备跟上,谁知跟不多?远,迎面过来一群人,看?阵势,穿着打扮,与谢家不相上下,只被簇拥在中间的中年贵妇,谢宝喜认不得是谁家的了?
看?年龄,她都是晚辈,谢宝喜忙上去行礼,对面一个婆子在那贵妇的耳边低语说了一句,那贵妇侧身避开半步,“谢二姑娘客气了,圣旨既下,姑娘虽未过门,我也不敢受姑娘这么大的礼!”
这番话,总算是让谢宝喜体会?到了圣旨带给她的身份的变化之好,她表面上虽然不动声色,可内心里也略有松动,只是想到太子与景王之争,谁知道将来会?是怎么一个结局,又想到那个仙姿般的男子,她心里依然意难平。
说来说去,这桩婚事,并不是谢宝喜自己求来的。一桩姻缘,连阴差阳错都算不上,更是一场对峙输了之后的惩罚,谢宝喜心头的那点满足感很快也荡然无?存了。
“小女子年幼,见识有限,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家乃英国?公府,国?公夫人近日才从边塞回来。”
谢宝喜深吸一口?气,原来是英国?公夫人,她忙上前一步,不由?分说,扎扎实实地?行了一礼,“见过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府与谢家同是当朝的两大顶梁柱,但若说起对大雍的贡献,英国?公府绝对不亚于?谢家。大雍,文靠谢家□□,武靠英国?公定国?。谢家又与英国?公府不同,谢家向来不偏不倚,忠诚的是大雍的百姓,而英国?公于?当今皇帝的意义却又不同,若无?英国?公,今日坐在这龙椅上的,未必就是当今皇帝。
谢宝喜也是最近才慢慢知晓朝中之事,她听说英国?公年岁渐老,数次向皇上提出交出兵权,要回京城养病,没曾想,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说谢老夫人来了护国?寺,姑娘想必是侍奉你祖母来的?”
谢宝喜见英国?公夫人是朝她们住的这个小院落来的,想必是来拜见祖母,忙道,“我和姐姐侍奉祖母来的,若祖母知道夫人也来了,一定很高兴,以往我们来的时候,护国?寺没有别家,怪冷清的,不知夫人准备住几日?”
英国?公夫人笑笑,“我正要去拜会?老太太,可否请姑娘带个路?”
这是客气的说法了,谢宝喜想到自己进宫前,竟然能够结识英国?公夫人,自然是高兴万分,她忙殷勤地?侧身让过,“夫人请!”
老太太才安置好,谢宝瓒在车上睡了一觉,这会?儿不困,便趴在老太太的膝头,听老太太讲古。
老太太讲的是个狐狸精勾引书生的故事,别的狐狸精故事,一般为了犒赏那些?听故事的,会?给个好结局,比如说,狐狸精被书生感动,化作了人,夫妻俩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生儿育女。可老太太讲的不一样?,“那狐狸精被感动了,想要化去千年的道行,彻底把自己变??给一个人,为书生生儿育女,传宗接代,谁知,书生家里来了一个表妹……”
“我知道啦,书生和表妹纠缠不清,狐狸精知道了,气怒不已,把书生和他那讨厌的表妹变??了一块石头,狐狸精犯了天?规,遭到天?谴,被菩萨拿住,罚她在后院看?老鼠。”
“我宝儿就是聪明,你怎么知道这结局的?”
谢宝瓒的精神有点不济,她到底是凡胎□□,几口?心头血吐出来,身体被伤到了。再加上,她梦里梦外,都是第一次把一个人装在心里,没人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去关照萧凌辰,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想多?了,也会?忍不住去想将来的事,他不可能一直等着自己,一个平凡的书生都会?想到要传宗接代,更何况他那样?的身份,只是现?在想让她眼?睁睁地?看?到那个人与别人生儿育女,她如何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心头血几起几落,她的精神又怎么能好?
谢宝瓒惯会?哄老太太欢喜,她自然没有说,老太太的故事一向就是这么个套路,她从小听到大,只要老太太提个开头,她就能猜到结尾,反而得意地?一笑,“我是老太太肚子里的蛔虫啊,当然知道了。”
“哈哈哈,瞧瞧这贫嘴的丫头,我肚子里的蛔虫都这么大了,哎呦,??了精了哦!”
屋子里的婆子媳妇们也跟着凑趣,老太太下晌午的那点乏意也跟着没了。
英国?公夫人的脚步在小院子门口?停住了,她耳尖,听到了里头老太太的声音,还有一个小女孩儿清脆的声音,那声音于?她来说,明明是第一次听见,可是却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熟悉,就好似梦里曾经听过无?数次,前世刻印在灵魂深处的。
这就奇怪了。
“是祖母和姐姐。”谢宝喜言简意赅,可是英国?公夫人还是听出了谢宝喜刻意隐藏的嫉妒,她想到,屋子里的女孩儿知道守在出门在外的老太太的身边,人年纪大了,夜间容易走乏,换个地?方更是难得入睡。可从家里出来,舟车劳顿,到了地?儿就想歇一歇,可若是真歇下了,夜里可怎么熬?
屋子里的女孩儿也不知如何钟灵毓秀,她迫切地?想看?一看?,正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你祖母定是很疼爱你姐姐”也被她咽下去了。
听说英国?公夫人来了,老太太拍拍谢宝瓒,“懒虫,起来,帮祖母出去迎一迎。”
谢宝瓒便忙起身,丫鬟们围过来,帮她整?钗环衣服,无?一丝不妥当后,她忙快步走了出去。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么奇妙,谢宝瓒一脚跨出门槛在外面,另外一只脚还在门槛里边,就这么被卡着,出不去了。她的目光定定地?看?在英国?公夫人的脸上,而英国?公夫人也直直地?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就这么胶着,竟然就砍不断也撕扯不开了。
“她是谁?”
“她是谁?”
两人的心里不约而同地?就升起了这个念头,于?二人来说,明明是生平第一次见的人,可是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
英国?公夫人从拉上了谢宝瓒的手之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了,她连和老太太见礼都不曾松开过,拉着她坐在自己身边,不时地?看?她两眼?,最后忍不住对老太太道,“让老太太见笑了,我没有女孩儿,见了宝瓒就欢喜。”
老太太听了这话,眼?睛一亮,不为别的,英国?公夫人膝下有两子,均是文武不凡的好男儿,与谢家二子在大雍齐名,都说有了这四个后起之秀,大雍的江山以后就稳了,哪怕是找个二百五当皇帝,也能白得个天?下太平。
英国?公世子年过二十,因常年在边疆,至今还未议亲,小儿子十八岁,老大都没有议亲,自然也轮不到他。
谢宝瓒原本是要许给皇家的,但是皇家居然嫌弃,老太太原先也不想宝瓒嫁进宫里,她一天?不见宝瓒就闹心,深宫似海,叫她常年见不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八十岁,如今自然是更加不稀罕皇家了。
英国?公府好啊,老太太以为英国?公夫人是有这想法,她自然是乐见其??。
至于?,苍雪大师为宝瓒批的那护龙凤的命,于?老太太来说就是一个熏死人的狗屁,她这次来,本就是来找苍雪老东西的麻烦的,她活到这把年纪了,自己不怕得罪佛祖,就怕儿孙们不顺遂。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在出差,存稿耗没了,没来得及补,很抱歉没有更。下次要是有事,会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