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又躺枪了

谢宝喜跑回到了她母亲的院子里,屋子的朝向不好,落日的余晖正好全部被收纳进来,跟蒸笼一样。

钱氏正把芦荟切成片,往脸上贴,边跟身边的嬷嬷唠叨,“一个月一封家书,就是例行公事,每次写过来就那么几句话,还不及给那边写的话多,真不知在敷衍谁?不想写,就不写,谁还稀罕不成?”

谢家诗礼世家,而钱家原先是皇商。当今皇上当年在民间的时候,不小心和当今钱皇后撞上了,钱皇后是个厉害人物,一把就抓住了皇上的心。

当时,皇上还只是个皇子,连太子都不是。

先皇国库空虚,南边正在遭灾,钱家出钱又出力,平定了那一场灾难,先皇便下了旨,将钱氏指给了皇子为妃。

钱氏颇有旺夫命,前脚赐婚,后脚当今皇上就被封为太子,钱氏前脚被抬进东宫,后脚先皇就驾鹤西去,当今继位,钱氏被封为皇后。

钱家被封为永宁伯,新贵,根基不但不稳,谁也没忘记永宁伯是如何被封爵的,铜钱味儿都没有洗干净,自然是没有资格和一干靠军功封爵的勋贵并肩而立。

钱皇后为了给娘家撑腰,逼着皇上把自己的妹妹嫁到了谢家。

当然,钱皇后还没有痴心妄想到把妹妹嫁给谢家嫡长子谢翃,而是看上了谢家次子谢瞻。

一边是喝着墨水闻着书香味长大的世家公子,一边是拨着算盘,看着账本长大的富商女子,无论怎么看都不该是一对儿,为此,京城中人没少看永宁伯府的笑话,谢家老太太也不同意,谢家无论如何还没有到要卖儿子的份上。

皇帝也不敢逼,只说让两个年轻人先相看一番。

皇后便安排妹妹和当时才刚满十七岁的谢瞻见了一面,谢瞻自己答应了,当时答复老太太的话是,“想找个大嫂那么精明强干的不太容易,钱家二姑娘又蠢又笨,娶个这样的省心。”

这也就注定了,夫妻二人一辈子就只能相敬如宾了。

钱氏记得刚进谢家那一年,她夫君写了一副对联,让丫鬟贴到门口去,她为了讨好夫君,主动请缨。

贴好后,她去邀功,夫君出来看了一眼,又深深地注视她良久,她脸都被看红了,以为夫君总算是动心了。

后来,谢家二公子来喊夫君去陪大伯喝酒,站在门口,时年只有五岁的谢家二公子念了一遍对联,问道,“二叔,二叔,对联为什么左右贴反了?”

从此,还想好好念书,成为一个真正的谢家人的钱氏,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谢家人的智商与生俱来,人人天赋异禀,她跟这些人成为家人,固然总是被瞧不起,但走在外头,谁也不敢欺负她。

谢家人也挺护短的。

“母亲!”谢宝喜冲了过来,看到她母亲贴着满脸的芦荟,越发火大,“你成日打扮,有什么用?父亲会正眼看你一眼吗?”

“你父亲不是外放吗?他都不回来,如何正眼看我?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谢宝喜一把甩开她母亲的手,“母亲,你在这家里,活着不觉得窝屈吗?”

“这孩子,是怎么了?”

“我没有怎样,我就是觉得憋屈。”谢宝喜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掉,“这个家里,明明父亲和大伯都是祖母的孩子,可是祖母眼里只有大伯他们那一房。明明我和谢宝瓒都是祖母的孙女儿,可是,祖母眼里也只有谢宝瓒一个。”

京城里,不管是宫里的皇子,权贵之子,还是安北侯,眼里也都只有谢宝瓒一个人,凭什么啊?

“这有什么?你祖母虽不及疼你大姐姐那般疼你,但你一向与你祖母也不亲啊,你但凡肯像你大姐姐那样亲她,她也会待你如同你大姐姐。”

“说来说去,现在倒是我的错了?母亲看到谁家的孙女儿还要讨好自己的祖母了?大姐姐讨好祖母了吗?祖母分明就是不待见我们这一房。”

“你祖母也还好吧?”钱氏细细想了一下,她进谢家,老太太从来没有像别的人家婆婆那样要她立规矩,她就生了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生,婆婆也没有往儿子屋里放人,也从来不过问。

婆婆的确如女儿说的那样偏心大姑娘一些,但是,这种话,她打死都不能在女儿面前承认。但偏偏,她女儿没有谢家人的那股子灵气,反而有钱家人的牛劲。

眼见女儿和她谈不拢,气冲冲地来,凶巴巴地离去,也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钱氏难免担忧,这么多年,她是怕了谢家人了,这些人聪明到了极点,只要别人心里打点什么主意,他们都能够看到一样。

就女儿这点智商,能和大姑娘对着来?大姑娘那双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会看不透她女儿这点浅薄的心思?

“你把钱家才送来的那一匣子银票,给大姑娘送过去。”钱氏吩咐身边的婆子。

“奴婢送过去,若大姑娘问起,说些什么呢?”

“大姑娘应是不会问,若是问起,你就说你奉命行事,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能让二姑娘知道了。”

“是,奴婢知道了!”

夜已深,谢宝瓒看了两页书,正准备休息,说是钱氏派了人来。

“让她进来!”

帐子还没有放下,婆子进来的时候,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在门口拍打干净了,才敢跨进门槛。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冷梅一样的清香,这是卢氏娘家每年送过来的金钱梅香,外头百金一两还不可得。

谢宝瓒倚在床头,拢着被子,头发披散下来,委在枕头上,奚嬷嬷捧了一碗水正在喂给她喝,见婆子进来,那细细的如葱白一般嫩白的手便推开了金碗,“这么晚了,婶娘哪里是有什么吩咐?”

婆子心想,二太太虽占了婶娘的辈分,还真不敢对大姑娘该有什么吩咐,笑着捧上了匣子。

“是什么?”谢宝瓒示意递过来,翠眉忙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接了过来,先打开看看,见是一匣子银票,倒也没有惊讶,平静地递给了谢宝瓒。

婆子瞧见,心知大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平日里不知道见惯了多少好东西,成日里给大姑娘送礼的人也不少,宫里的赏赐也多,倒也锻炼出了她们处事不惊的性子。

谢宝瓒就着翠眉的手看了一眼,点点头,示意她收下,并拿出了二两银子打赏婆子,“辛苦了,我知道了,回去吧!”

知道什么了?婆子不解,接过银子,回去了。

钱氏还没有睡,等着她的回信呢,婆子有些担心,“太太,咱们送了那么多银子过去,大姑娘也不问,会不会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她是聪明人,也难怪人人都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不会不知道的。”

婆子离开,翠眉点了数,“姑娘,三千一百两银票,都是大和号的,那边送这么多银票过来,是有事要求着咱们吗?”

“嗯,谁让她养了个蠢货女儿了?拿一百两大家分了。”

谢宝瓒院里上上下下一共三十多号人,再加上跟着出门的,一共四五十号人,平均下来一人也能得一百两银子,她院里经常分银子,这种额外的财,分起来也都有章法。

“大姑娘那边又在分银子了,就守门的王婶,你猜分了多少?”

“多少?”

“有两百多钱了,听说大姑娘出手就是一百两,四个大姑娘,人人都有五两银子,奚嬷嬷多些,得了十两。”

“这么多?”

“可不是,这分下来,连鹊儿那才进去打扫院子的都得了一百钱。”

“呵,难怪挤破脑袋都想进去,她娘为了她补这个缺,请人吃饭花销了二两银子,这才几天功夫,就得了快五百钱的赏了,今年不到年底,就能回本,这还不算每月的份例。”

“那有什么办法?大姑娘喜欢看漂亮的姑娘,谁让你家姑娘生得不够花容月貌?”

坐夜的婆子闲着没事唠嗑,声音稍微大了一些,谢宝喜热得睡不着,起来坐在窗边听了个一清二楚。谢宝喜气得越发热了。她不睡,丫鬟绿萝便不能睡,忙活了一整天,累得站着都能睡着,这么熬着,难免会有点怨气。

同是谢家的女儿,谢宝喜本是四个大丫鬟的例,谢家女孩儿不多,都是娇养,但她偏偏凡事都要和谢宝瓒反着来,服侍的丫鬟减半,院子里的人也减半,平日里吃穿用度都会尽量节俭,与谢宝瓒就不是一个家里出来的。

谢宝喜原先也是两个丫鬟,绿萝和红袖,红袖说好听点是被家里赎出去嫁人了,可绿萝知道,红袖和大姑娘院里的翠眉关系好,二姑娘就总是怀疑红袖把自己这边的事偷偷摸摸地告诉大姑娘。

二姑娘觉察到自己被背叛了,就赏了红袖二十两银子,做主让她家里把她赎出去,卖身钱是一分钱都没要。

二十两银子是二姑娘两个月的月例钱,攒起来不容易。

绿萝打了个呵欠,眼见二姑娘被气得不轻,她也没什么好脾气,出去把两个碎嘴的婆子一顿数落,进来后,也没压住火气,“姑娘,夜深了,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连你也想背叛我,是吗?”

绿萝愣了一下,借着月色,她看到姑娘的眼里冒出了一缕阴气。

“你是不是也想跟着大姐姐,不愿意跟着我?”

绿萝连忙上前两步,噗通跪下,“姑娘,奴婢没有,您可千万别赶走奴婢,奴婢家里没有人了,您要是把奴婢赶走了,奴婢就无家可归了!”

她小时候随着家里人从南边逃难来元京,爹爹病了,娘亲就把她给卖了。她先是被人贩子用二两银子买了去,卖给妓院后,她不懂事,逃出来,差点被打死,是大姑娘救了她。

那时候出面的不是大姑娘,而是奚嬷嬷。

奚嬷嬷带她进了谢家,分人的时候,二姑娘见大姑娘要挑她,和大姑娘别苗头,把她给挑了来。

红袖和大姑娘院里的翠眉好,她便托红袖帮忙打听她爹娘的去向,才知道,她爹一病不起,二两银子也没能救活他的命,娘亲带着不到五岁的弟弟改了嫁,听说跟着后爹去了北边。

具体去了哪儿,跟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都大了,如今也知道好歹了。嫌弃我这里不好,没有钱拿,走出去也不像大姐姐屋里的人那般有脸,我也不怪你们,你若是挑到了高枝儿,你愿意去哪,就去哪!”

绿萝趴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她心里一阵阵害怕,也很后悔。方才,她有些困乏,脾气也不好,不该骂那两个嘴碎的婆子,怕是被姑娘瞧出了端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