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塘城的清淤工作一共进?行了十天才完成。
这十天的时间里,一具具尸体被找出来,还没?等到亲属们去辨认便又匆匆掩埋。
因为,天气逐渐变热,长时间的放置会引起瘟疫。
阮璃没?敢去打听死?了多少人,但?是?从山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墓碑来看,逝去的人绝不会少。
这十天里,其他宗门的人也来了不少,一方面?是?帮着谢家重建,一方面?是?来商量怎么?处置被抓到的无之祁。
慈航也来了人,作为佛修,他们是?来为死?去的百姓超度的,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贺兰陵的父亲贺兰延也带着人前来,他看过贺兰陵后又问了孟心慈的消息,当听说还没?有找到人的时候,也沉默了许久,然后吩咐身边的人准备做一场法?事。
所有人都以为,孟心慈已经死?了,虽然尸身没?有找到,但?他们以为是?海水退去的时候将?尸身带入了大海。
这些天,阮璃大部分时间都陪在贺兰陵身边,他身体虽然在恢复,但?毕竟损耗过大,时不时的还会有些发热昏迷的现象,需要人看着?
她也没?有见到贺兰玥的身影,只有第?七天的时候,扶风镇那边来人说,孟心慈的父亲已经不行了,也是?这一天,阮璃才见到消失了七天的贺兰玥。
他好像还好,神色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依旧高山冷雪的模样,旁人与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的,像是?并未受到孟心慈死?去的影响。
阮璃有些不明?白,明?明?无之祁来的那天他看起来好像还挺关心孟心慈的,怎么?这么?快就没?事了。
是?否,他对孟心慈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时候紧张她也只是?因为她怀了他的孩子?
贺兰玥去扶风镇后,阮璃问贺兰陵:“你?觉得四哥有喜欢过四嫂吗?”
贺兰陵回道:“我也不知?道,四哥的性?子,我也看不懂,但?毕竟一起生活了五年,一块冷石也会有温度吧。”
他的四哥,不像大哥那样因为是?第?一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备受关爱,也不像他是?父母最小的孩子,被所有人宠爱。
很多时候,四哥好像都没?被大家注意到,他总是?一个人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成长、修炼,淡漠少欲,大家都说他比贺兰修更像佛修。
他十六岁的时候就独自出门历练,和家人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如果不是?最近这五年四嫂嫁进?来,很可能他还在外面?漂泊不着家。
“看你?和四嫂的感情也挺好的,为什么?四嫂不在了,你?都不伤心?”贺兰陵问道。
阮璃忙回道:“我哪有不伤心,我哭的时候又不会让你?看见。”
“是?么??”贺兰陵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淡茶色,干净又明?亮,但?是?一点伤心的情感都没?有,倒是?有些惆怅。
“当然是?,那个你?先休息着,我突然想到我答应了要去给谢姑娘帮忙的,我先去了啊。”阮璃快速的跑了,她怕自己再在他面?前呆下去会露馅。
到了谢妩那里,谢妩并不在,谢家人说她也去了无之祁那边。
虽然她对无之祁也很好奇,也想去看看,却又怕被认出暴露了身份,只好在路上闲逛消磨时间。
走到一块从海里吹上来的大珊瑚旁时,她突然听见了贺兰修的声音,正要过去打招呼的时候,贺兰修身边的一个人突然恨恨的说道:“妖都该死?,我以后见一只杀一只。”
她不由?听下脚步,这几天这样的话她听的太多了,每一个人都恨不得将?妖生吞活剥了。
“这位道兄,你?这话太偏颇了,我认为妖与人一样,犯错才应受到惩罚,若只是?普通的活着,不应不分青红皂白的杀害。”贺兰修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让她愣了一下,他竟然没?有和别人一样对妖喊打喊杀。
那些人冷笑一声:“道兄倒是?菩萨心肠,只是?不知?道这些死?去的青塘百姓愿不愿叫你?一声菩萨。”
这冷嘲热讽的话语并未让贺兰修有什么?不快,或许他也是?早就习惯了大家这般的反应。
等那些离开后,阮璃才上前与他打招呼:“修公子。”
本来按照亲戚关系,她应该叫他哥哥的,但?是?贺兰家上下都这样叫他,她便也如此了,据说是?因为他命中和贺兰氏有些犯冲,所以才改口的。
贺兰修见了她,神色也温和许多:“阿璃,你?怎么?出来了。”
“屋子里呆久了,随便转转。”她回了一声,然后问道:“修公子刚才说,妖和人一样,应该犯了错才受惩罚?”
贺兰修以为她也是?来说教的:“你?也要来说我么??”
“当然不是?。”她将?头?摇的像拨浪鼓:“我其实……和你?一样的看法?,妖也是?这三界里的生命,也不是?个个都是?坏的,眼?下人妖对立虽然不知?究竟是?为何而起,但?长久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出大事的。”
贺兰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她竟然也有和他一样的想法?,从小到大,他因为自己的人妖平等观被多少人说教和嘲笑,此刻仿佛有遇到知?己的感觉。
阮璃也是?如此,两人很快就谈到一块去,互相发表着自己的看法?,有不谋而合之处时都会心一笑,有种相逢恨晚的感觉。
贺兰陵等了阮璃许久也没?见她回来,便去寻她,但?也能表现的太刻意,就把凌霄叫上装作是?散步。
还没?走到珊瑚那边,就听见阮璃的笑声传来,她笑的很开心,声音银铃一样,无拘无束的,是?他从未听过的。
她在他面?前虽也总是?笑的,却少有现在这般自在,也不知?是?得了怎样的趣事。
不由?得,他也被她的笑声感染,嘴角也扬了起来,便走过去看看她是?在笑什么?,然后就看到了在她身边的贺兰修。
珊瑚旁,贺兰修玉树临风的站着,阮璃则小巧的坐在珊瑚上,手托着小脸仰头?看着贺兰修,一只脚还在那晃啊晃的,看得出很是?惬意。
他神色渐渐冷了下来,手不由?自主的就握紧。
“少君,怎么?不走了?”凌霄疑惑的问道。
他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这让凌霄很纳闷,明?明?刚才少君还心情挺好的啊,怎么?突然就生起气来了。
阮璃与贺兰修聊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分开,她来了这么?久,除了孟心慈,就只有贺兰修不讨厌妖,这让她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孤单了。
贺兰修也是?如此,他也像是?找了那个懂自己的人。
“修公子,你?以后还会回九渊吗?”她殷切的问道。
贺兰修点了点头?:“会,那里毕竟是?我的家。”
阮璃眼?中都是?期待:“那就好,以后我们还可以一起说说话,我好久好久没?和人这么?聊天了,真的快憋死?我了。”
贺兰修愣了一下:“阿陵都不同你?说话么??”
阮璃从珊瑚上跳了下来:“他呀,闷葫芦一个,我与他说妖的事,他总是?批评我,说起来也没?劲,我就先回去啦。”
“好。”贺兰修笑了笑,然后目送她离开。
回去的路上,阮璃见到一只好看的贝壳,便捡了起来想要给贺兰陵,他这些日?子呆在房中养伤也是?闷坏了。
到了屋外,只见凌霄正蹲在地上扒蚂蚁窝,便问道:“凌霄,你?怎么?在外面?,不是?让你?看着少君么??”
凌霄嘟囔道:“少君嫌我嘀嘀咕咕,不让我进?去,少夫人,你?刚才和修公子在说什么?啊,怎么?那么?开心?”
阮璃疑惑:“你?怎么?知?道的,你?去找我了?”
凌霄点了点头?,委屈的说道:“是?啊,我和少君一起去的,然后就看见你?们了,然后少君就回来了,还嫌我烦。”
“他也是?奇怪。”阮璃也是?个呆瓜,并不能明?白贺兰陵突然烦躁的情绪。
正要进?去的时候,凌霄忽然神神秘秘的对她说道:“少夫人,我知?道你?一个大秘密。”
“什么?大秘密?”阮璃不解的看着他。
“我不能说,要是?说了,主母会罚我的。”凌霄是?怕沈姒的,可以他现在的神智,他又是?个守不住秘密的。
阮璃一听这事还和沈姒有关,便来了兴致:“好凌霄,你?就告诉我吧,我也会保守秘密的,你?现在告诉我,我以后再帮你?算卦。”
凌霄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算卦的吸引力比较大,于是?小声道:“其实,你?真正的夫君不是?少君,而是?修公子。”
阮璃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意思?你?说什么?呢?”
“就是?你?应该嫁的是?修公子啊,是?修公子母亲不同意,你?才嫁了少君的。”凌霄又解释了一遍。
阮璃有些懵:“你?听谁说的?”
凌霄回道:“主母说的啊,被我不小心听到的,主母说少君应该娶谢姑娘那样的宗门千金,不应该娶你?的,但?是?我觉得少夫人你?很好。”
“谢姑娘,哪个谢姑娘?”阮璃问道。
“就是?谢妩姑娘啊,她本来才是?少君的妻子,因为少夫人你?嫁了过来,所以少君就没?能娶她了。”凌霄把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阮璃听了默默的走进?院子里,不知?怎的,她觉得心里有点堵堵的,像是?坠了一块石头?。
原来是?自己挡了他的姻缘啊,怪不得他一开始就与她定了和离的契约,看来是?为了谢姑娘吧,为了以后再娶她。
而且他那么?重要的缚仙绳在谢姑娘手里,甚至他们两个还有着她不知?道的秘密。
到了房中,只见贺兰陵又在拭剑,寒光一片,让她都不敢将?手里漂亮的贝壳给他。
“手里拿着什么??”贺兰陵发现了。
“哦,路上捡了个贝壳,觉得挺好看的就带回来了。”她说着摊开掌心,一枚蟹青色的贝壳出现在贺兰陵眼?前。
“你?管这个叫好看?以后不要在外面?随随便便捡东西回来,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亏待你?似的,一枚贝壳都当宝贝。”贺兰陵说完将?剑用力归鞘,发出一声锋利的声响。
他平日?里也未对她这样严词厉色过,但?今天他就是?看不起这捡来的野贝壳,明?明?他给她的那些珠宝随便一个都比她手里的珍贵千万倍。
阮璃心里有些难受,看向手里的贝壳,然后慢慢握紧,声音低低的:“哦,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