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烟又不傻,她当然知道,一个被麻醉降智的人是没办法接通告的。
除非这个人是装的。
鹿青崖没有与她继续对视,而是很快移开视线,与何思邈礼貌地交谈起来。她看见鹿青崖虽然谈笑自若,暗中却悄然握紧了手心,被掌纹的凉汗出卖了心虚。
等鹿青崖偷眼往这边瞧,岳烟早就不见了踪影。
“岳小姐,你怎么了?”
萧衡本来想多看几眼何导,见岳烟满脸阴沉地走到片场另一端,只好也跟了过来。
岳烟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气得恨不得把自己鼓起来的婴儿肥戳破,才能让一肚子有个出口。抬手将碎发别到耳后,袖口又就势滑落下来,露出一胳膊樱花似的牙痕。
萧衡吓了一跳:
“岳小姐,你是属蛋糕的吗?”
“我不是,”岳烟没好气地还嘴道,“但是有人是属狗的,特别狗!”
本来也没什么,她想咬就任她咬吧。岳烟无法忍受的是,这个女人居然装傻捉弄自己,亏她还遵守医生的嘱咐,一直哄着这个她以为需要照顾的人。
或许是她的错觉,始终有一缕灼热的目光在身上流转,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直到抬起头才知道不是错觉,鹿青崖坐在嘉宾席的休闲区域里,撑着下巴遥遥地望着她,眼中的光快要溢出来,似乎要哭了。
不管她,她爱看谁看谁,岳烟赌气地想道。
岳烟不止是气,更觉得有点失望。她明明那么信任鹿青崖,别墅区里的监控录像没有拍下证据,而且她觉得鹿青崖人还不错,就相信了鹿青崖没有与朴一升搞在一起。
其实到现在想来,这件事的证据相当单薄。如果他们没在别墅区,而是出去约会呢?如果朴一升和鹿青崖在说谎呢,就像现在这样?
越想越来气,气得她想哭。窝在座椅上缩成一小团,背心的肩带都掉了下来,也没心思扶,就这么当啷着。
昨晚急着去鹿青崖家里哄人,大半夜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她家赶。萧衡带来了录制时的服装,岳烟现在还得在片场里紧急换衣服。
想到这点就更气了,眼睛一热,居然没出息地冒出一泓水汪汪。她紧紧抿着唇,脸和眼睛都鼓鼓溜溜的,河豚似的抱着服装,准备去临时搭起来的更衣点换衣服。
还低垂着脑袋,就听见萧衡唤了一声:
“鹿老师好——”
“别让她过来!”
岳烟反应相当激烈,下意识地双手掩住面孔,不让鹿青崖看见自己的狼狈相。
然而她的话还是说晚了。面孔堪堪埋进臂弯,就察觉到一只温软的手放在头顶,哄小孩似的揉着她脑瓜顶的发旋儿。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气哭……”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悄悄传来,伴着甜暖的呼息,软风似的吹拂在她耳畔。她不肯抬头,只是摇了摇脑袋使劲喊道:
“我没哭……呜!”
她没忍住,抽噎了一下,抽噎时还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鹿青崖想笑,却被心底的悔意压住,怎么也笑不出来。她真的不过是想逗逗岳烟,没想到这孩子气成这样。那能怎么办呐,自己作出来的祸,自己哄呗。
“萧衡,烟烟是不是要去换衣服?”她柔声问道,见萧衡点头,又俯身对岳烟说道,“职工们都在简易更衣室里换衣服,很拥挤的,你到姐姐车上去换好不好?”
“不好!不去!谁要你装好人!”
岳烟胡乱地推开她,却被反手握住了手腕。
她的手心泛着白玉般的温凉,掌纹与岳烟肌肤的纹理贴合在一起,倒是严丝合缝的。
想起这只手抚摸自己头顶时的温暖,还有为自己揉淤青时的轻柔,岳烟只觉得以后再也体会不到这样的感受了。以后再没人关心她的伤,在她被欺负时替她出气,刚从病中醒来就毅然决然签下她,只为了给她更好的资源。
岳烟小嘴一扁,终于忍不住流出一颗眼泪。
这就一发不可收拾。饱满莹润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落,她又死活不肯哭出声,死咬着唇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连带着额前的胎毛都随之颤悠。
鹿青崖心下小小的一慌,赶紧又调整好语气,轻声哄道:
“别哭啦……就这么讨厌姐姐,那姐姐走好不好?只要你不哭……姐姐就此消失都可以。”
“不许走!”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岳烟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低垂下眼眸,别别扭扭地说道,“还没哄好就想走啊。”
小女孩什么时候能学会坦诚一点呢?鹿青崖无奈一笑。见她满脸泪痕,转念一想,只是装傻这件事至于把她气成这样么?
正盘算着,忽然见副导演过来督促道:
“鹿老师,岳老师,导演喊你们就位呢,快要开机了。”
副导演走后,鹿青崖在她头顶一拍:
“好啦,快换服装吧。”
岳烟鼓囊着嘴巴:“我去更衣室换。”
“那边都是人,得排多久的队呀,”鹿青崖细眉微蹙,鲜润莹白的指尖叩在衣领的扣子上,俯身低声说道,“来,在姐姐这里换——”
话音未落,岳烟就被眼前的景色晃了眼。
粉琢玉砌的指尖款款解开衣扣,每解一颗,就泻出几分雪峰似的肌肤。鹿青崖手腕与手指灵巧配合,岳烟脸色一红的功夫,就已解开了衬衫,双襟的缝隙中露出肉色蕾丝的内衣。
岳烟连哭都忘了,满眼尽是无边春色,呆呆得像一条撞到了鱼缸壁的金鱼。
小脸儿鼓鼓的,好呆,好可爱,鹿青崖在心底认真地思忖道。她是文艺片出身,久在风月场中浸淫惯了,以情入骨,以色入境,腰肢一露就是万种风情。
圆润的肚脐下面有一枚水滴状的香槟色脐钉,圣女的眼泪一般婀娜轻晃。
鹿青崖双手撑起衣服的两襟,挡住岳烟的身子,就着墙角将她囚在两臂之间的小空间里。岳烟无处可逃,双颊比怒放的桃花更显嫣红,恼羞地想说“你这什么骚操作”,张了张嘴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忽然好渴。
岳烟摇了摇头,想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袋里甩出去。刚刚起了点作用,又因为鹿青崖附耳的一句低语功亏一篑:
“换衣服吧,姐姐帮你挡着。”
哼!我在生气呢,别以为为我牺牲美色我会服软吗……岳烟暗中提醒自己,一眼也不多看,大义凛然地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萧衡拿来的服装。
如此一来,她见过鹿青崖的肌肤,鹿青崖也见过她只穿内衣的样子。
可惜她们在精神上并没做到这样坦诚相见,岳烟伤心地暗叹道。
换好了衣服,岳烟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转,只是默默随着剧组工作人员的引导,去找自己的站位。
这是一档演员竞技类节目,她是参赛选手,鹿青崖这种级别的则是导师。虽然有观众投票环节,但导师的手中握有大量票数,也是可以决定选手生死的。
与鹿青崖共同担任导师的另外两位演员也都是影帝影后级别,世外高人一般话都不多,除非关系特别好。
比如鹿青崖与右手边那位顾青窈。
顾青窈是鹿青崖的师妹,比她低两届,出道以后也特别崇拜鹿青崖。两人合作过几部戏,鹿青崖对这位小妹在演戏和生活上都多有照顾。最后不光将顾青窈培养成了小影后,还几乎成了她的粉头子。
成名之后,顾青窈忙碌起来,两个人倒是好久没这样面对面地说话了。
何导那边吩咐各工作组赶快就位,这几位大咖级的评委就轻声闲聊着。顾青窈年纪小,因此尤以她的话最密。
“鹿姐鹿姐,那个小美人就是从祁泠手下救了你的岳烟?”顾青窈将脑袋凑过来,盯着候场的岳烟小声道,“啧,果然是只油光水滑的小狐狸。”
媒体不知道那场事件中也有岳烟,这是闲聊的时候,鹿青崖向她说起的。
灯光下的岳烟眉眼曼妙,一头墨染的长发披在肩上,更衬得肤白胜雪。
鹿青崖忍俊不禁。油光水滑的小狐狸?这个比喻倒是新奇,她从来没想到过。
顾青窈将岳烟上下打量一番,更压低了声音:
“怪不得朴一升那种新晋流量也要追她,看着挺有气质,抢手也是正常的。”
说到这儿,顾青窈又想起那个令人气愤的话题。
网上曝出朴一升与鹿青崖纠缠不清时,她就一个电话打过来,问鹿青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鹿青崖有些沉默,只是哑着嗓子说道:
“是假的,我有证据,不用担心我。”
然而直到事件热度都快过去了,也没等到鹿青崖正面出来澄清。
她确实有证据,只不过这个证据不好拿出来。
那个时候朴一升来找她,其实就是一场权色交易。朴一升给她当狗,她给朴一升资源,并解决掉原配岳烟。
上辈子,鹿青崖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答应了朴一升的请求。这辈子,她提前备下了录音设备,将自己与朴一升的对话录了下来。
当时,鹿青崖随性地软倒在咖啡馆的卡座,端着烫金的白瓷杯笑道:
“如果我不答应,朴先生也会去找其他答应你的人,直到计划成功,是不是?”
朴一升没吭声,算是默认。不久之前,鹿青崖倾心制作的新片上映,他却暗中花了钱,把#岳烟走红毯大秀小蛮腰#这样一条热搜顶到第一位,压过了鹿青崖。他以为,这足以让岳烟成为鹿青崖的眼中钉。
然而鹿青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鹿青崖了。
“罢了,省得朴先生费事,我就答应了吧,”鹿青崖慵懒地抿一口咖啡,“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你只能借我的名头行事。至于真正去害岳烟,我不做,也绝对不会让你做。”
只是没想到,岳烟对朴一升情深至此,居然割脉自尽。
鹿青崖以为,若是她不答应下来,朴一升转而去找了个真正想害岳烟的人,事情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到那个时候,就算是想保护岳烟,只怕也鞭长莫及。
录音清楚地记下了这段话。但她在公众眼里就是个小三,万一这段录音是渣男贱女联手起来演的戏呢?否则如何解释鹿青崖提前安排录音,这不就是摆拍么?
所以,到底在什么时机拿出证据,她还未想好。
见她面沉似水,顾青窈也就不再继续,转而聊些轻松的话题,听得她不时掩唇轻笑。
岳烟在远处看着,见她与其他人说说笑笑,更加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不由得垂下眸子,微红的鼻尖抽嗒起来。
开始录制之前,《戏游江山》节目组接到指令,要帮鹿青崖洗白。但这毕竟是综艺节目,需要爆炸的流量。对于岳烟与鹿青崖这种“原配见小三”的情节,怎么可能不抓紧机会做些文章。何况原本应该占理的原配是选手,命运反而掌握在小三手里,这设定更刺激了。
有镜头捕捉到岳烟红着眸子,泫然垂泪的场景。拍下照片后,节目组官微发了条微博,配上文字:仙女落泪。
看似是在夸岳烟的美貌,然而背景却“无心”地照到轻松说笑的鹿青崖。
原配委屈落泪,小三高高在上,谈笑风生。
果然,这条微博一出,评论区立刻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