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花渐欲迷人?眼,北风惊过满地霜。
“主持,这里有一根发簪。”一个弟子?眼尖的看?见雪地中露出的一点翠色,弯腰从里面扒拉出一支碧绿的翡翠簪子?,做工精致,通透水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来沈施主应该就在不远处了。”悟能注视着?前方白茫茫的雪地,说道。截止到现在,他们?一路上已经?捡到了不少女孩子?的物品,手?帕,耳坠,玉簪,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些东西?出现的地点恰恰都是岔路口,倒是省了他们?不少事。
身后的武僧有几个轻轻皱了皱眉头,谁都不是傻子?,这伙贼人?来的突然,这个沈二小姐一路上又留下这么多东西?指明方向,很难让人?不多想。再加上那个小丫鬟的话,怎么看?这都像一出豪门间?的姐妹相残。
悟能何尝看?不出来,但是万梅峰毕竟属于相国寺的地界,那伙贼人?不请自来还引起了动乱,作为东道主于情于理都应该出手?解决。
“走吧,我们?再加快些速度。”悟能刚说完,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白雾激荡,飞雪缭绕,连大地都跟着?颤动了几分。
“主持师兄,这是.......”武僧神?色凝重,握着?木棍的手?不自觉的攥紧,眸子?里带着?深切的担忧和震惊,“霹雳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次来的贼人?是.......”
“过去看?看?。”悟能眯了眯眼睛,长袖一甩,迅如脱兔,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身后的武僧们?有样学样,只是身法不如他灵巧,带着?一种厚重的朴实。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沈晞月忽然从一棵树后冒了出来,她看?了一眼漫天的飞雪,蹙了蹙眉心,神?色纠结。
“阿嚏。”一阵冷风吹来,她掩唇打了一个喷嚏,目中的迟疑散去,抬腿朝着?山下走去。大雪纷飞,顷刻间?掩盖住了她的足迹,沈晞月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堆里,小脸冻得青红,双手?拢在袖口里不断的搓着?。
“真冷啊。”她低声呢喃,早知?道就不选在今天了,谁知?道这雪来的这突然,也不知?道沈晞和能不能看?见她留下的线索,就算看?不见也无?妨,孤狼收到了她的指示,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沈晞月这么想着?,嘴角忍不住高高翘起,笑出了声,而她没有发现的是,就在她走过的地方,几株梅树忽然动了一下,悄无?声息的变幻了位置。
闻道梅花圻晓风,雪堆遍满四山中。1
万梅峰的天然阵法一年?难得启动一次,只有雪与梅同时盛开的时候才会?触发,这也是相国寺在大雪天禁止游客赏梅的原因。走在山上的悟能感受到下方梅林的气机变幻,神?色一凝,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主持师兄,怎么了?”有武僧见他回头,也跟着?扭头看?了一眼,只是他的修为不如悟能高深,并没有看?出什么。
“主持师兄,前面有人?。”就在这时,一个师弟惊呼了一声,指着?前面的几个雪人?喊道,他跑了过去,拂去雪人?脸上的积雪,露出了一张被冻的青紫又陌生的脸。
“救、救命。”吴三?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小师傅的手?,哆嗦着?身子?,声音虚弱,“我、我还不想、想死。”
一句话,被他说的断断续续,不仔细听都分辨不出来,然而他抓着?小师傅的手?却极重极稳,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浮木,不肯放松丝毫。
小师傅甩了一下没甩开,抬起另一只手?猛地劈在了他的颈后,吴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主持师兄,他的脚筋和手?筋被割断了。”小师傅看?了一眼吴三?被冻住的伤口,声音平静的叙述。
手?筋都断了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莫不是回光返照?
“主持师兄,我这边的人?也是。”
“主持师兄,我这边的人?同样如此。”
几道不同的声音相继响起,说的内容却大同小异,悟能从地上捡起了一片刀片,锋利的刀刃上依稀能看?见一抹血痕,他诵了一声佛号,朝还清醒的人?问道,“你们?可是苍狼寨的人??”
一条刀疤横贯全脸的男人?点头。
悟能再问,“你们?寨主呢?”
刀疤脸艰难的抬起一条手?臂,指着?某个方向,“朝那边跑了。”
悟能最后问了一句,“谁伤的你们??”
刀疤脸答:“一个叫沈晞和的女人?。”
悟能早就猜到了是她,只是没想到居然真的是她,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伤患,吩咐道,“悟情,你带几个师弟给他们?处理一下伤口,然后找个山洞将他们?先抬进?去,等?雪停了再下山。”
悟情:“他们?恐怕撑不到那个时候。”
悟能闭了闭眼睛,声音平静,“佛祖想要点化?他们?,是他们?的造化?。”
悟情点头称是,刀疤脸一脸茫然的听着?俩人?的机锋,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总感觉那里凉凉的,像是死神?的镰刀在贴近。
一刻钟后,悟能带着?三?个师弟来到了爆炸的地方,那个半米深的大坑已经?被大雪覆盖,只有边缘出隐约能看?见一点焦黑,数米远的几株梅树拦腰而断,枝干碎成了参差不齐的小块,散落在雪地中,看?着?分外苍凉。
“沈姑娘,你在吗?”悟能高声喊道,声如洪钟,音波透过飞雪传入梅林,层层递进?。
他一连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高,又等?了片刻,却始终没有收到回应。
此时的雪花下的愈发大了,纷纷扬扬如柳絮般占领了整个天地,触目所及皆是银装素裹,悟能走到一处凸起前,拂去上面的积雪,露出了一块焦黑的骨头,“看?来孤狼已经?先一步拜见佛祖去了。”
悟能一挥衣袖,地上的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起,盖住了那块骨头,“我们?回去吧。”
“不找那个姑娘了吗?”有僧人?担忧的问道。
悟能笑了一下,“那姑娘面相福瑞连绵,遇难成祥,不会?轻易出事的。”没看?见横行多年?的孤狼都死在她手?上了吗。
这样的人?自有天道庇佑,逢凶化?吉,就算是危险,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机遇。
.......
北风怒号,乌云密布,天地间?一片阴暗,一颗颗冰雹伴着?雪花重重的砸在地上,绵软的雪地山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个深深浅浅大小不一的坑洼,紫色的雷电在云丛中张牙舞爪翻腾咆哮,扭曲着?不断壮大。
“主持师兄,这该不会?是有哪个妖怪在渡劫吧。”苍狼等?人?之前停留的山洞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和尚,一个僧人?看?着?天空的异样,神?色凝重。
“看?这架势,肯定是个大妖。”有人?附和道,“也不知?道心性怎么样,若是个走邪门歪道的,又是一场恶战。”
香山之上灵气充沛,山清水秀,是以精怪也比旁处要多几分,相国寺能独占此等?风水宝地,自然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那就是将危害世人?的妖怪灭杀于香山,不得让他祸乱人?间?。
这是相国寺建寺之初和当年?的皇室达成的协议,哪怕现在改朝换代,这协议也一代代的保留了下来。
“悟情,你看?好师弟们?,我过去看?看?。”悟能也担心这次渡劫的妖怪心性不佳会?对百姓造成伤害,思索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前去看?看?,若他是个好的,大家相安无?事,若是一意孤行不分善恶的,那他正好趁着?他劫后虚弱为民除害。
悟情担心的道,“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多带两个人?吧。”
悟能摇头,“外面天色不好,又不清楚对方深浅,还是我自己去吧。”
“可是........”
“若是我天黑前没有回来,你再派人?前来寻我也不迟。”悟能看?着?那越来越粗的劫雷,说道。
悟情也知?道以他们?的修为去了也只是拖后腿,不得不答应下来,只是一个劲的嘱咐道,“那师兄你要小心。”
“若是天黑前你还没有回来,我就请悟空师兄去找你。”
悟空也就是三?皇子?萧景然虽然入门晚,但却是相国寺里修为最高的一人?,毕竟天赋这东西?强求不来,只能羡慕。
悟能点了点头,足尖一点,迎着?风雪朝着?乌云最深处飞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天地间?已然全部暗了下来,像是蒙上了一块黑布,伸手?不见五指。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雷天劈开了黑暗,带着?深沉的威压,瞬间?落了下来。
悟能停下脚步,双手?在身前捏了一个金钟印,身上压力一轻,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轰隆隆。”
似乎是第一道天雷被渡劫之人?轻易的花去了,本该一刻钟才落下的第二道天雷迫不及待的劈了下来,悟能身上的金钟印晃了一下,光芒瞬间?黯淡下来。
他十指掐动,再次将金钟印加固,同时甩出了手?腕上的佛珠,深紫色的珠子?静静的飘在空中,洒在一片光晕,静谧又安详。
悟能又走了一段距离,就这么几百米的路程,就已经?接连不断的落下了四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粗壮,一道比一道凌厉,像是洪水肆虐,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碾压而来。
金钟印已经?完全碎掉,千年?的九眼天珠上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裂痕,再往前走,这串相国寺的重宝就要在他手?上废掉了。
他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直面天雷的沈晞和。
小德子?看?着?被天雷劈的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都露出了骨头的宿主,心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看?着?最后一道天雷于乌云中慢慢成型,紫色的雷龙昂起头颅,长啸一声举起爪子?扑了下来。
空气被瞬间?撕裂,冰雪无?声消融,草木化?为飞灰,万千生灵跪地臣服,不敢有半分违逆。
一股惊悸的威压牢牢的锁定了一动不动的女孩,势如破竹的劈了下来。
沈晞和眼皮一动,似是想要睁开眼睛,眼皮上却像是挂了千斤巨石,压的她抬不起来,一行血泪顺着?黑乎乎的面颊滚落,冲出两条白皙的痕迹,小德子?急的在她脑海中跳脚,喊破了喉咙也不见她有半分回应。
按理说,它和沈晞和神?魂相连,对方只要没死就能听见它的声音。然而诡异的是,小德子?明明能感应到她的神?魂,却偏偏联系不上,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屏蔽了它似的,隔离出一片没有信号的区域,那那片区域里,没有它。
这样的情形,好像在一开始也遇见过。
小德子?想起了什么,只是还未来得及深思,雷龙已经?到了头顶,看?着?仍旧没有反应的宿主,它一咬牙,从沈晞和脑海中冲了出来,化?作本体挡在了她的头顶。
墨蓝色的书皮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道德经?。
与此同时,一股苍茫浩瀚的气息从那三?个闪烁着?光芒的大字上喷涌而出,山河震动,星辰共鸣,雷龙的利爪僵硬的停在书本上方的三?寸之处,进?,进?不得,退,不甘心。
它仰头怒吼了一声,尘土纷飞,山石移位,草木萧萧而下,顷刻间?灰飞烟灭。
道德经?三?个大字上的光芒黯淡了一分,但仍旧顽强又牢固的护在了沈晞和的头顶,雷龙抬起利爪,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扫了下来。
“唉。”一声平和的叹息声从书本中飘了出来,如雪山般清冽纯粹,又像是历经?千帆般沉静,沈晞和身子?一颤,像是终于从某种禁锢中脱身,在雷龙的利爪撕碎书籍之前,一个心念将它收进?了脑海。
然后整个人?拔地而起,在雷龙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冲进?了它的体内。
作为劫雷中最高级别的存在,雷龙从未被人?如此挑衅过,龙须倒竖,龙目圆立,龙吼响彻天地,这方小小的山谷在电芒闪烁间?瞬间?夷为平地。
沈晞和也不好受,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捣成了浆糊,浑身骨骼尽数碎裂,经?脉寸断,血液沸腾,她咬紧了牙,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和身上的血液凝为一体,回春术自动运转,迅速的修复伤口,恢复生机。
紫色的雷电也一同进?入了体内,“噼里啪啦”的一路而下,将回春术修复好的地方再次破坏殆尽,如同水火一般,角逐对抗,互不相让。
沈晞和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完全是凭着?一股不服输不信命的孤勇和毅力在硬抗,余光中瞥见那一滴滴滴下的鲜血,忽然灵光一动。
下坠的鲜血腾空而起,连成了一条条玄奥晦涩的符文,随着?纹路的增加,一道道雷电也被吸入其?中,等?最后一滴鲜血勾连想通,整张血符灵光大闪,神?光外放,紫色的雷芒游窜其?中,威压赫赫。
小德子?看?着?她的神?来之笔,惊呆了。
“还可以这样吗。”
以血为引,以天地为媒,引雷电入符,这骚操作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雷龙似乎也是被她这一手?给弄懵了,呆呆的看?着?自己身上的雷电不断的减少,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定居。
它不甘的甩了甩头颅,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撞了过来,却见那个血淋淋的女孩呲牙一笑,随手?甩了一张血雷符过来。
“嘭。”
两雷相撞,在空中炸出了灿烂绚丽的烟花,紫色的雷芒闪动跳跃,化?作了星芒纷纷落下。
雷龙死也没有想到,打败它的居然是它自己。
这算不算死在了自己手?上?!
不过不要紧,来日方长,它还会?回来的!!
随着?雷龙的消散,天上的乌云也渐渐散开,风停雪止,蓝天白云,霞光万道,一阵细雨无?声而下,精纯浓郁的灵气充盈在天地间?,焦黑的土地上重新冒出了绿芽,枯死的树根焕发了新的生机,一朵朵野花相继绽放,打开花瓣争先恐后的沐浴天水。
沈晞和无?力的倒在地上,任凭雨水打湿了面容,丹田处一颗圆溜溜的金丹静静的浮在一池金水中,水波温和,厚重平顺。
“傻愣着?干嘛,这可是灵雨,还不赶紧打坐吸收,恢复伤势。”小德子?催促道。
沈晞和眨了眨眼睛,赶忙坐下运转心法,灵力在内,灵雨在外,回春术游走经?脉肺腑,伤口一寸寸愈合,等?到云收雨歇,她也好的七七八八了。
碧蓝如洗的空中挂起了一道彩虹,沈晞和从储物袋中取出衣衫换好,刚运转扶风飞出山谷,迎面就撞上了衣衫褴褛的悟能。
“阿弥陀佛。”看?到是她后,悟能明显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意,“原来是姑娘在此历劫。”
沈晞和嘴唇阖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数道小拇指粗的功德飞入了体内,悟能显然也看?见了那些功德,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恭喜施主,贺喜施主了。”
沈晞和拱了拱手?,“同喜同喜。”
悟能颔首,“多亏施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沈晞和甩了下头发,“与人?为善嘛。”她客气道,“不值一提。”
小德子?看?着?他们?俩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感觉自己像个局外灵,“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沈晞和道:“方才的功德是苍狼寨的那些小喽啰的。”她虽然没有直接杀死他们?,但是挑断了手?筋脚筋又在这么恶劣的天气下,九死一生。
小德子?:“这个我知?道啊........等?等?。”它意识到了什么,“苍狼寨?你怎么知?道他们?是苍狼寨的人?。”
沈晞和:“这个说来话长,我回去后再仔细跟你说。”
等?他们?回到相国寺的时候,沈晞和又收获了几道功德,苍狼寨来的十二个人?之中,活着?下来的只有三?个,其?中一个就是吴三?。
悟情带着?人?去了客房安置,准备等?雪化?后报官,至于死去的人?就地掩埋,就那么留在了万梅峰。
沈晞和回到房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隔壁亮着?灯,春雨一脸担忧的在门口走来走去,听见动静后神?色一喜,连忙迎了上来,等?看?见是她后,脸蛋瞬间?拉长,没好气的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我家小姐呢?”
沈晞和乜了她一眼,没理她,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春雨碰了一鼻子?灰后神?色愤愤,可想到还没有回来的小姐,跺跺脚拦在了沈晞和身前,她放低身段,忍气吞声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似的道,“三?小姐,奴婢方才一时心急,冒犯了您还请见谅。”
“我也是担心我家小姐。”她看?了一眼黑沉的天色,神?色愈发担忧,“您都回来了,她还没有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沈晞和挑了挑眉,觉得这对主仆还真是有意思,“怎么着?,你的意思是你家小姐没回来,我也不能回来?”
我就是这个意思。
春雨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否定道,“您误会?了,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就是天这么晚了小姐还没有回来,心里着?急。”
“着?急你自己出去找啊。”沈晞和取下屋檐下挂着?的一盏风灯,递到春雨手?中,指着?门口道,“去吧,我相信上天看?在你的一片真心上,一定能让你遇见你们?小姐的。”
说完,也不等?春雨说什么,越过她回到了房间?,顺手?关上了门。
春雨看?着?紧闭的房门,再瞅瞅手?里的风灯,最后瞧着?一片黑沉的夜色,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双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似的,无?法移动半分。
这、这么黑,她害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