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心头大患

四个金甲侍卫,提着手臂粗的杖棍走来,抓小鸡一般扭住荣曦,不由分说将她按在条凳上开打。

“噼里啪啦—”雨点般的棍子落在身上,荣曦忍住剧痛,眼眸凶戾的凝视着纳兰梓若。

“兰贵妃,你滥杀无辜,不怕遭天谴吗?夜深人静时就不怕冤魂缠身吗?呵呵,这里从前住着荣皇后,你不怕她回来找你吗?你看她就在你身后看着你。”

纳兰梓若心里一阵麻应,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气急败坏,“给本宫狠狠的打。”

“兰贵妃,荣皇后一定会来找你的……”

血,顺着条凳一滴一滴滴在地上,猩红的眼眸如鬼厉一般盯着自己,这一幕似曾相识。纳兰梓若浑身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左右瞟了几眼,“将这个贱婢杖毙后,拖出去喂狗。”说完,纳兰梓若不忍在看下去,起身欲回屋。

转眼间,几十棍落下,荣曦已经被打的气息奄奄,不反抗,就真的要被活活打死了。

看样子严公公没有替自己去太晨宫求救,便是反抗,也还是逃不出这里,该怎么办?自己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就是死,也要做最后一搏。”荣曦想到这里,拼起所有力气,挣开太监的压制,从条凳上翻滚在地。

“我是陛下的妃嫔,你们若真的打死我,可要想想后果。”荣曦自条凳下钻过,举着条凳护在头顶。

四个侍卫的棍子齐齐落在条凳上,在宫中当差,执行命令归执行命令,但谁都得多长个心眼。这打得可是皇帝的女人啊,倘若不是皇帝亲自下令杖毙,谁都得悠着点,能缓则缓。

“给本宫狠狠的打。”见她居然敢反抗,纳兰梓若更加气不可耐。

侍卫们心下为难,面上凶神恶煞,可手下却是收着力的。尽管如此,荣曦也还是被打的头破血流,豁出命朝宫门口方向跑。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信不信本宫把你们统统革职。”纳兰梓若显然也看出侍卫们在故意放水,不然四个武功高强的皇家侍卫,打这么久老虎也能打死了,哪里还能给她反抗的机会。

四个侍卫眼见兰贵妃真的发怒了,自然不敢在放水,纷纷举棍追去。

“啊——”荣曦还未跑几步就被追上了,身上挨了重重几棍,大脑一阵眩晕,摔在了地上,恍惚间看到一阵黄影向着这边匆匆赶来。她知道应该是赵佐桓来救她了,眼下可以安心任他们打了,打得越重越好。

“陛下驾到,还不快住手!”小安子离得老远就已经扯起嗓子制止侍卫们。

四个侍卫慌忙住了手,跪在地上。

纳兰梓若,桂嫔,辛婕妤闻声慌忙也都走下台阶准备迎驾。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佐桓对几人的行礼视而不见,急步走到跟前,只见伊美人浑身是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倘若自己在晚来一步,只怕伊美人已经命丧乱棍之下了。

“快去传御医,把最好的御医统统传过来。”

赵佐桓上前将荣曦搂住,不由的心疼万分,本以为不表露出对她喜爱,是为她好,不想她成为众矢之的。岂料,反而害了她,倒成了人人可欺的受气包。

“伊美人,伊美人,快醒醒,朕不准你死。”

荣曦弱弱的睁眼看着赵佐桓,见他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惶恐和紧张,想必是真的怕自己死去。心中不由的升起一丝阴暗的念头,他很在意自己,准确的说,他很在意眼前的这个自己——伊汘胧。

荣曦本不是矫情的人,眼下却是故意的矫情起来,用弱到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念了声,“陛下,汘胧!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呃!呃!”一股一股的血沫顺着嘴角流出,一半是真的内伤流的血,一半是她故意咬破舌头吐出来的,吐完血,身子一软头一歪,弱弱的倒在了他怀中,真的晕厥了过去。

“伊美人,伊美人……”赵佐桓伸掌抹去她下颌的血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起驾,回宜人阁,快。”

“诺。”

“陛下,陛下……”纳兰梓若见状,追在后面喊了几声,可赵佐桓根本没有理会,抱着伊美人上了銮驾匆匆走了,看得出,他很在意这个伊美人。

立时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纳兰梓若的心头,浑身那股麻应又传遍全身。这个伊美人,日后势必是自己心头大患,不由的眼前一黑,朝前倒去。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幸好身边的几个宫女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

太晨宫,宜人阁。

数十太医忙的团团转,针灸的针灸,换药的换药,煎药的煎药……

“朕不准她死,朕要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救活伊美人,若是救不活,你们统统给伊美人陪葬。”赵佐桓的神情冷唳扭曲,此刻脸上在看不出半丝温润儒雅。

一众太医吓的噤若寒蝉,丝毫不敢懈怠。

一刻钟过去,又一刻钟过去了……

赵佐桓在外阁等的焦烦意乱,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紧张,心中莫名的害怕失去伊美人。或许是伊美人的身上有‘她’的影子,更有‘她’的烙印。有些人真的是在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虽然他从不肯承认他后悔了。

“回陛下,伊美人的伤势已基本控制住,性命已无虞,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伊美人伤到了脊骨,日后行走时,可能会稍有不便,不能做过大的动作,更不能跳舞了。”

“什么?你的意思是伊美人会落下残疾?”赵佐桓猛的从龙椅上站立起身。

太医院院首垂首不敢抬头,诺声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伊美人伤的太重,能保住性命已实属不易。常人的腰脊本就脆弱,伊美人又是女子,伤了腰骨,只怕日后也不易有孕,还请陛下心中有数。”

赵佐桓倒仰的眼眸微合,深吸一口气,道:“朕知道了,尽力医治伊美人吧,将隐患降到最低,要用最好的药。”

“微臣遵旨,定全力医治伊美人。”

“下去备药吧。”

“是。”

赵佐桓步履沉重的走进内阁,守职的太医仍在忙碌着,伊美人身上多处包扎着白色绷条,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此刻静静的躺在美人榻上,仍没有苏醒过来。

“叩见陛下。”

“都下去吧。”

“微臣遵旨。”几个守职的太医叩完首,垂首退出了内阁。

赵佐桓来到榻前,轻轻的坐了下来,伸手温柔的将她额间的乱发撩到了两边,仔细的端详着伊美人。虽然他只见了她几次而已,却莫名的觉得跟她很熟悉,神韵跟‘她’太像了,从前在‘她’身上亏欠的,他想一一的补回来。

“你一定要醒过来,不管你以后成了什么样子,会不会落下残疾,朕今生,绝不在负你。”

这话与其是对她说,倒不如说是对‘她’说。他欠了‘她’太多太多,自己也不明白从前为何会如何憎恶‘她’,直到她‘死’了,他终于知道,其实自己是在意她的。只是从前他像个傀儡般活在几位权臣的压制下,受人摆布,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有气,有怨,有恨,有不满,有无可奈何,他需要宣泄,需要转移心中的恶气,而她无疑是最好的出气筒。

于是他百般的羞辱她,折磨她,虐她,冷她,厌她,恨她,伤她,看她痛苦,看她绝望,他就觉得很解恨。一直到她死了,他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

而如今,他再不是从前身不由己的少年傀儡,而是真真正正雄霸天下的帝王,再不用仰人鼻息,受制于人。只是可惜,伊人已逝,无可挽回。

赵佐桓将她的小手拢在手心,轻轻的放在唇边吻了又吻,“朕命你醒过来,命你永远陪在朕的身边,永远不准离开朕。”

恍恍惚惚间,荣曦听到了赵佐桓的喃喃自语,忍不住两行泪顺着眼角落下,倒不是感动,而是唏嘘到了极点。

赵佐桓你看你多贱,对一个要杀你的伎子,许下这么情真意切的诺言,呵呵……,前世的我,为何会爱上这样的你。荣曦的眼泪忍不住一滴滴滑落眼角,为前世的自己哀伤。

“伊美人,伊美人你醒了吗?”赵佐桓看到她眼角的泪,忍不住欣喜若狂,俯身下来,用唇将她的眼泪全部吻进口中,“只要你醒来,朕会很爱很爱你,满足你所有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