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
羽妃说：“既然皇后娘娘说尊严，那本宫便给他尊严，赵医官，你自己选，是去前线？还是有尊严地去死？”
听到两位娘娘为他争论不休，赵医官哪里还敢说话，此时他已经两腿发软，还伴着一股尿骚味，我这才看到，他方才跪着的地方，已经湿了一大块。
皇后嫌弃地捂住了口鼻，道：“拖出去，杖毙。”
这头争论不休的，龙榻上的人忽然动了动，两位娘娘终于凑了过去。
只是动了动，还未醒来。
皇后担心地坐在龙榻边细心照看着，只有羽妃又招手拖了一个太医进来，继续诊脉。这回竟然是个年轻的小医官，看起来涉世未深，我竟然有点担心他的安危，毕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看病了，已经上升到两位娘娘之间的斗争乃至于国家存亡的大戏了。
羽妃看着小医官的表情，道：“可是看出了什么？”
小医官停下把脉，道：“回二位娘娘，陛下是中毒。”
“噢？原来是中毒了。”羽妃看起来并不惊讶，说：“这么多太医都看不出来，偏偏你看出来了。小医官，是不是诊错了？”
小医官道：“微臣以性命担保，绝没诊错。”
羽妃点点头，说：“既然你没诊错，那就是外面那帮人诊错了。陛下中毒，偌大一个太医院竟然只有一人能诊出来，看来这太医院里养着一群庸医啊！”
皇后知道她又想大做文章了，问：“你又想做什么？”
羽妃说：“既然是庸医，自然是全杀了。”
“娘娘饶命！”求饶的是小医官，外面那群跪着的太医里，且有他的同仁或者亲人吧，又或者是他的尊师，所以他在为外面的人求情。可是小医官毕竟还是太年轻了，没有学过这些人情世故。
羽妃笑道：“放心，本宫杀的不是你，是那些庸医。”
小医官当是急了，说：“娘娘，大人们不是没诊断出来，而是不敢说。”
果然，鼻子被羽妃一步步牵着走，她说：“诊出来没说……小医官，你可知，欺上瞒下已经是杀头的大罪了，如今又危及到了陛下的性命，可是要诛九族的。”
“这……”小医官急得哭出了声，因为他一句话，羽妃当即下令，不仅要处死外面那堆太医，还要诛杀他们的九族，这一杀，没有上百条人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他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了，很快冲了出去，拦在了羽妃面前继续跪着，道：“娘娘，娘娘……他们没错，是微臣错了！”
羽妃又笑了，眼里不知道又在酝酿着什么坏心思，道：“说说，你错哪了？”
小医官边哭边说：“是臣诊错了，陛下没有中毒。”
羽妃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继续追问：“噢？你确定是你错了吗？”
小医官说：“是我错了。”
羽妃说：“要诛九族的噢。”
小医官依旧没改口说：“是臣诊错了。”
外面的那些医官，纷纷都松了口气，并没有对小医官的这个举动有任何异议。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孰对孰错了。久久，羽妃都望着这阴阴沉沉的天不说话，只是笑。
羽妃又叹了口气，说：“好，本宫成全你。下辈子，别生在这样肮脏的国家了。拖下去吧……”
小医官走得安安静静的，他的背影很瘦小，很单薄，可是在他的肩膀上，又暴发着沉静而磅礴的力量，一阵一阵地冲击着我的心灵，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以自己一家人的性命，换取那些人一家人的性命，究竟合适吗？其实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答案，就如同一个老神医舍身去救一百个濒死的人，人和人之间的价值并不是以数量来体现的，而我也不能说那些庸医没有被救的价值，这种复杂命题忽然堆积到一起，我脑子一团乱糟糟的。
大概是因为……我谁也救不了吧。
怪不得，梨幽不让我插手羽妃的事，也许并不是怕我坏事，而是因为会无端端为我增添许多烦恼。
可是我又想，若是真有一天轮到我选择了，我又是如何选择的呢？
羽妃回到大殿，经过我身边时，问：“觉得恶心吗？”
我不说话，她当是默认了，说：“我也觉得怪恶心的。”
我随着她进入了大殿内，看着她走到了夜狼国主的跟前，无趣地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的，她说：“你看到了吧，你养的这些人，他们其实对你的都病心知肚明，可是没有一个人敢救你。”
皇后说：“你又何必这样，这些年他一向惯着你，任由你胡作非为，就是想补偿你。就连你给他的毒药，他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服下了。你难道没有心吗？”
“补偿我？”羽妃像是听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半天也没停下来，不止她笑，她还强迫这里所有的人都笑起来，因为这是个很荒谬的笑话，她说：“补偿还有用吗？”
“爱妃……”躺在龙榻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他缓缓睁开眼看了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羽妃身上，即便羽妃现在冷漠得不可靠近，他还是对她伸出了枯黄的手，一句一句道：“爱妃……”
皇后终于看不下去了，一个人独自离去。就算愧对羽妃，也不该在结发之妻面前，眼里心里都是她，生死存亡之际，也是她。
羽妃却远远地站在一处，厌恶地看着他那只手，并没有靠近，也没有人去将他扶起来。
羽妃转身离去的瞬间，国主几乎是用劲了全身力气爬起来的，只不过没有什么力气，摔在了地上，将胸口早已淤积多时的血也吐了出来，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追，那个人也没有回头。
我追了出去，道：“我觉得你真是厉害，明明厌恶这个人，却还是陪了他十年。”
羽妃说：“等你的余生就只剩下怨恨，你也能的。”
我说：“真的只有怨恨吗？一点日久生出来的情分也没有吗？”
“没有。”羽妃说：“本宫来，就是为了搞垮这个国家，这是梨幽君跟本宫的约定，只要十年，他就能毁了这个国家。你看，他从来不让本宫失望，这座皇宫，马上就会被鲜血和尸体覆盖了。”
我叹气，道：“还有狼神呢！”
“是啊，还有狼神呢，城墙都快破了，他怎么还坐得住啊？”说得好似她就等着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