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容缺将一枚白子递给了我,意思是让我替他下这一步。我接过棋子,大致看了一眼他们刚才下了大半天的棋局,真的是……白子一团糟糕。然后黑子都在差不多要赢的地方,特地留出一条生路给白子,以至于这个棋盘都快要摆满了,还未分出胜负。
这个棋局也太烂了,以至于我半天都没想到要怎么下,拿着棋子在上面犹豫了半天。
容缺问:“你在犹豫什么?”
我指着棋盘上的一个点,说:“本来下在这里,可以瓦解掉摄政王所有的围剿,那这个棋盘,黑子基本清零了。但是,摄政王说了下棋如人生,由此可见考验的不是技艺,而是棋品,咱们要把大国之风给下出来,恩将仇报是最不可取的!我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摄政王输得体面点。又或者说,让摄政王赢。”
与其说他们在下棋,不如说他们在谈论夜狼国的事,夜狼国这块肉在两头狮子手里,容缺不是不想要,只是若能给足摄政王好处,也许对于利昌国来说,能换取的东西更多。
而摄政王却欲拒还休,他忽然的示好让一向谨慎的容缺揣摩着他的意图。
这俩表面上是让来让去,实则暗地里云帆涌动。
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法子,打了个哈欠,然后整个人向前倾倒,手为了稳住身子往棋盘上一趴,整个棋局乱成了一团。
容缺将我扶着,白了我一眼,道:“你每次都是这样。”
我说:“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啊!既然都想给对方体面,没有结果就是最好的体面。至于如何优雅地吃下那块肉,这就是后面的问题了,眼下,先结合黑白两子的力量,粉碎掉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就好了,不是吗?”
我的意思是,二国一起出兵,先粉碎了夜狼国的武装势力。至于夜狼国,可是作为一个文化交集点,或者试着促进两国交流区域。但是这些都是后话了,反正棋局也没了,他们心中的事要经过重重思考才有结果,我赶紧问:“摄政王,荒虞公主同你说的事……”
洛染忽然回过神来,道:“噢你方才说什么?”
荒虞说:“我想出宫玩。”
洛染说:“出宫也可以,不过得叫个稳妥的人保护你。”
荒虞说:“我能保护我自己!”
我说:“不如我陪殿下吧!”
容缺说:“你不是找孤有事吗?”
我忽然才想起来,说:“就是……上次摄政王送的那批美人,嗯,男人,嗯……公子,都是有才华的人,我拟了一份名单安排他们去处,免得在我府里屈才。”
美男是全人类的共享资源,我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啊!只不过洛染觉得很新奇,只稍稍皱了一下眉,多问了一句:“上次送过来的那些公子……全送她府上了?”
这一问,我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挂不住了,我看着洛染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的,总觉得……有些复杂。我又不能承认,又不能不承认,只能露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看向容缺,想让他帮我接一下尴尬,谁知道容缺忽然咳了咳,不动声色地说:
“国相的生活比较丰富多彩。”
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荒虞公主得到出宫的允许很开心就拉着我出了门,往重疏那里奔去,不过她估计来晚了,重疏已经跟月邪走了,不过在他住过的小院子里给荒虞留下了一个小木人,是个脑袋圆乎乎的大块头,好像是照着重疏自己的雕刻出来的,她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哪一只,像护着珍宝一样将这一对小木人捂在手里。
荒虞对我说:“大人,这是我第一次收到朋友的礼物。”
我问:“你以前的朋友都不送你礼物的吗?”
荒虞摇摇头,说:“我没有朋友,王兄说,公主是没有朋友的。”
这倒是,一国公主,能得到无上尊宠和富贵,而朋友就成了奢侈品。而重疏是个傀儡,无心自然也无求,倒是可以跟公主做朋友。
重疏不在,小公主不是很开心,我也不是很开心,所以我决定带她去我最喜欢吃的那家小吃店吃汤圆,汤圆刚端上来,我看到了方朱。
他也看到了我,并且径直向我们走来。
今天我们穿得很低调了,所以在市井里吃地摊应该不会被发现,但是方朱穿得很高调,所以他一来,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到我们这里来了。
方朱毫不客气地坐在我们对面,荒虞也毫不怕生地将自己那碗递给他,然后重新叫了一碗。
方朱看了一眼汤圆,没吃,我不知道他是客气还是不喜欢甜食,转而回头看我。
我问:“想说什么就说吧。”
方朱得到允诺,说:“我奶奶想见你。”
方家是个修雅世家,本家在南方,居无垢山庄,本在山中吟诗论道修身不涉朝堂,但在利昌建国时,方家老太太率领这些修身修了一辈子的弟子前来支援,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她比华瑶要年长一些,不过穿着一身白衣杀入敌营的那一瞬,可谓巾帼不让须眉,是利昌国的佳话,世人称之为“不染白衣”。
谈溯曦和方老太太是有一面之缘的,但是不是什么好印象,之后方老太太就回南方了,如今忽然来了日不落城,还忽然说要见我,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我慢吞吞地吃着汤圆,想着万一她为难我,那我该怎么自处,我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人,但是老太太真要给我难堪,我也不能还手啊……
方朱问:“你在想什么?”
我问:“她为什么想见我?”
“不知。”
吃完以后,我和荒虞随方朱去了方宅。
早在门口等候我多时的方家人将我迎进屋,礼数很周到,可是每个人天生的那种优越感也是自带的,不是那种自上而下的,而是那种与你平视的感觉让你很舒服。在这点上,方朱的父亲方又亭就做得不卑不亢,怪不得能生出这么一个自带灵气的孩子。
相比之下,我就显得很客套,还是出自真心地夸了一句方朱,然后进了客厅。